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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恶魔卵鞘(三)

    举着双手准备击掌的吴新寒迟迟未得到回应,顺着祝子唯的目光看去。即便是这位神经大条的家伙也发现了关骄杨眼神的不同寻常,他偃旗息鼓,放下手臂,凑近祝子唯轻扯对方的衣角,小声询问:“咋回事?”

    祝子唯心说我咋知道,要是知道肯定立刻道歉呐。他很惶恐,开始反思自己最近做得所有出格事,大到执行王铁祝的任务,小到在吴新寒打游戏时鼓励其卖队友。经过反思后恍然,难道是因为於谣?可实际上没出格呀,虽然不清楚和於谣搭话的真实目的,但至少看上去没有反常。于是他试探性向关骄杨投以询问的眼神,后者视若无睹,转头与王铁祝讲话。祝子唯心沉了,更不确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关骄杨,深深体会到祸从天上来的无奈。相对无奈,祝子唯更多的是担忧,立刻在心中想好退路——尽可能和关骄杨保持距离。

    虽然有小骷髅防身,但这只小怪物带来的昏睡让他不敢过于依靠对方,连在成为英雄的路上他都犹豫要不要使用小骷髅的力量,更不要说用来应对关骄杨了。

    祝子唯不愿对抗那些真正正义的群体或个人,即便受到生命威胁,他最多选择逃跑,而非还击。这与圣母心无关,是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使然。如果将自己摆放到正义的对立面,无论如何总要顶上邪恶的帽子。对祝子唯来说,正义的群体或个人针对自己一定事出有因,他相信正义到哪怕怀疑自己也不会质疑那些群体或个人的地步。如果权威的正义之士或群体找上门来,他第一反应肯定是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如何证明清白,绝不是做出攻击行为。

    眼下祝子唯认为,他是被冤枉的老好人,关骄杨则是正义之士,因此即便关骄杨发起攻击,他也只会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一边反思与解释,一边自卫与逃跑,防止对方伤害到自己。能被王探长如此对待的自然公民绝不是善茬,况且她在烧烤摊扛着的银色枪炮看上去就很厉害,祝子唯可不想挨上一发。

    想到这里,祝子唯忽然有点讶异,自己竟在潜意识中认为关骄杨代表绝对正义,绝对正义就不会误判么?难道外人都比自己值得相信?

    祝子唯悄悄看向关骄杨,感受着对方外显的英气与锐智。虽然关骄杨对他不太友好,但祝子唯仍觉得对方可靠、权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做了危害全人类的事,以至于关骄杨产生威胁。

    他在心里犯起嘀咕,妈的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贱种。

    另一侧,关骄杨正与王铁祝交谈。

    “‘恶魔卵鞘’的方位我们已经获取,武器装备也已到位,等下我会为你们分配。另外,既然你们加入了执行队,总该知道规矩。规矩也简单,一切都要听我的。”关骄杨说。

    王铁祝欣然接受关骄杨口中的规矩,这一点甚至不需要关骄杨特意说明,他也会听从指示。王铁祝扫视四周,此时沙滩上游客的数量相对于之前已明显减少,大抵许多自然公民也收到了方位确认信息。这也证实了王铁祝此前心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虽然许多组织具备独立获取恶魔卵鞘相关信息的能力,但仍需要观察关骄杨的一举一动,以掌握自然协会唯一理事组织“第二人间”的行动。

    “这么多人监视您,您不反感么?”王铁祝说。

    “他们没有在我的房间安装监听器,更没有算计我,谈何反感呢。”关骄杨意有所指,“其实原本我压根不关心你们来自哪个组织。”

    “关教官的意思是现在想知道我们背后的组织?”

    “不愿意说么?”

    “教官,反正我们属于自然协会,纠结于到底来自哪个组织有什么意义呢?”

    “没错,没什么意义。”关骄杨的语调忽然转变,“一旦我确认了那件事,我会立刻逮捕你们,甚至制裁你们背后的组织。”

    “我不明白教官的意思。”王铁祝无声发笑。

    关骄杨冷哼一声,没继续言说,带着於谣转身离去。王铁祝松口气,调整好表情后扭身摆摆手,带领祝子唯及吴新寒追上关骄杨的步伐。

    沙滩上人群减退得更加显著。

    …

    四海龙灵酒店不远处的路边,一辆大型巴士停在这里。其车窗漆黑,车体外在与普通巴士没有分别,却具有优异的防爆能力,据测试能够有效抵御两百公斤的炸药,大幅度削弱自然公民通过SEED细胞发动的攻击。

    这是“第二人间”用来运送武器装备的改装巴士,内部去除了传统巴士的装饰,并填充金属材料,如套娃般裹在车体外壳内,以进一步防止车内情况泄露,提升安全性。这块封闭式金属材料形成的内部空间相对于传统大型巴士严重缩减,仅能容纳30人。幽闭的空间摆放数排武器柜及尖端仪器,数个隐蔽的通风系统传出微弱的运作声。多名自然公民坐在椅子上工作,形成了能够满足执行队装备需要的武器库、在战场附近随时提供技术支持的技术组,以及必要情况下的移动式指挥室。

    为确保此次任务的万无一失,第二人间出动多辆改装巴士,分别停放在四周,供有武器需求的执行队成员随时领取。

    关骄杨坐在内部空间最深处的沙发上,手中翻阅某位下属的汇报资料,共九页,每页均记录密密麻麻的信息。她的右手边是於谣,左手边依次是王铁祝、祝子唯及吴新寒。

    “教官,此次运送的武器装备完整记录在清单上…”这位下属递给关骄杨一把被收在刀鞘中的刀具,“副引导人为您准备了‘木兰3号唐横刀’,据科研部门介绍,这把刀相对于木兰2号添加了20%的新研发材料,经过试验发现硬度及韧性超过2号6.11%,但整体更沉。”

    “嗯,说说恶魔卵鞘吧。”关骄杨接过刀具掂量数下后将其放在一旁,满意笑笑,继续阅读资料中有关恶魔卵鞘的报告。

    “技术部门成功溯源,发现恶魔卵鞘动态信息的源头有两点,均处在海岸线周边。两个源头传播信号的间隔是0.74秒,技术部门初步推测是第一个源头产生能量波动后引起第二个源头共鸣,从而造成两个源头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信号,但该推测的可靠性不高。”经过这位下属的操作,众人侧方的显示屏亮起。屏幕中是清和市的地图,上面有两个红色光点,用以标注两个源头。

    “另外,第一个源头的信号传播时间较早,但信号强度较弱;第二个源头则完全相反。两个源头之间的距离是943米,地质信息已勘测,具体内容共同记录在资料中,页码是5页至7页。方案部编制了行动参考报告,记录在第8页至第9页。”下属微微躬身,就此完成简单报告。

    关骄杨翻到第5页察看记录在该页的卫星图及各项数据,又简单查阅第8页用以帮助执行队长编制具体行动方案的参考报告,随后将资料扔在一旁,看向认真聆听的王铁祝等人:“你们有什么行动上的建议?”

    祝子唯与吴新寒在好奇打量这个空间及一众忙碌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多数是女性,鼻梁上都架着眼镜,具有不同肤色,共同特征是身材匀称、容光焕发,颠覆了祝子唯与吴新寒对技术人员顶着黑眼圈、秃顶的刻板印象。看上去自然协会或第二人间极注重工作人员的健康,倒让吴新寒与祝子唯满意得很。听到关骄杨问话,二人看向关骄杨,深知对方不会在乎自己的意见,于是一起注视王铁祝,俨然将王探长作为了“代言人”。

    对于行动方案,王铁祝没有任何想法,即便有他也不会在关骄杨面前班门弄斧。此前的算计归算计,他还是非常认可对方的决策能力,甚至是崇拜。因此王铁祝摇头表示一切听关骄杨安排。

    关骄杨颔首思索一阵儿:“我们潜意识中认为恶魔卵鞘只有一个,但现在却出现两个,所以此前的方案需要推翻。”

    “这样吧,执行队分出两个先锋小队,分别前往两个区域调查。你们加入第二个小队,其他成员待定,全部行动由於谣负责。”关骄杨对王铁祝说道。

    王铁祝等人点头。祝子唯沉默之余略有诧异,他知道自己又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原以为於谣在执行队中是晚辈及成员的身份,不成想却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对于关骄杨的分配,他感到放松与庆幸,心想或许是自己想太多,关骄杨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更谈不上针对。

    众人的表现令关骄杨很满意,她看向低头的祝子唯,挑眉道:“祝子唯加入第一个小队,其他成员待定,全部行动由我负责。有异议么?”

    祝子唯与吴新寒以为自己听错了,同时怔住。发觉到耳朵没出问题,吴新寒默然瞥向祝子唯,同情流露在脸上。祝子唯也回过神,顿时暗骂:果然把我当成威胁吗?是要监视还是除之而后快?他此时的退意强烈,甚至想拍桌而起:我拒绝!但想到托王铁祝的福才争取来加入执行队的机会,不能因个人而丧失。于是他保持冷静,将希望寄托于王探长,可怜巴巴凝望对方,乞求探长能够想出一个完美借口拒绝。

    王铁祝收到祝子唯的求助,他对关骄杨的要求倒不意外,甚至早就想好对策。他微微笑道:“教官,祝子唯的战力太弱了,如果他加入您带领的小队不免会浪费资源,让您分身乏术。我是一定要跟着您的,不然加入执行队就没了意义不是?我提议,不妨让傅大哥和於谣带领第二小队,我和其他同伴加入您带领的第一小队。这样於谣和傅大哥很轻松就能‘保护’好祝子唯和吴新寒,而您也能尽全力保护需要保护的人。”

    王铁祝自然知道关骄杨要求祝子唯加入第一个小队不是为了提供保护,而是监视,但考虑到即便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也需要粉饰,王铁祝选择将“监视”替换成“保护”,使关骄杨更容易接受。

    关骄杨细细斟酌王铁祝所说,此番话正合心意,且早有考量。她原本计划就是将“傅大哥”纳入第二个小队,以弥补於谣的粗心大意与经验匮乏,但没打算依靠“傅大哥”与於谣监视祝子唯,原因是关骄杨不愿交给傅越这种麻烦事。但王铁祝的一番话提醒了关骄杨,使她意识到恶魔卵鞘的危险级别仍无法确定,计昂、计妍必须参与到调查中,且她必须亲自保护二人,仅照顾两个人及应对可能遇到的危险就能耗费她大半精力,因此她无法时刻监视祝子唯。可计昂、计妍必须受到保护,与恶魔卵鞘般同样具有不可预知危险的祝子唯也必须监视。而要求“傅大哥”与於谣一同监视祝子唯,不仅能减少关骄杨在执行任务中分散的精力,还能保证祝子唯时刻处在监测内,可谓两全其美。

    关骄杨的目光落在远处与工作人员们说笑的男子身上。他就是王铁祝口中的“傅大哥”——傅越。其身材高大威猛,容貌倒亲和,在第二人间内部极具好人缘,更是许多自然公民眼中的暖心兄长。冠以“暖心兄长”称呼的原因是体贴与可靠,以及出色的能力。

    短暂的考量后,关骄杨更认同了王铁祝的想法,也消除了自身将麻烦事交给傅越从而产生的少许负罪感——涉及计昂无小事,如果将监视任务交给傅越与於谣就能换来计昂与计妍更大程度的安全,何乐而不为?眼下只剩最后一个问题,王铁祝是如何知道傅越的?在第二人间二十四名主教官中,仅前十二名教官颇负盛名,至于后十二名,只有学院内部的学生或教务人员熟知。

    她审视着王铁祝,却没提出疑问,而是点头同意王铁祝所言:“那祝子唯就交给傅越与於谣保护了。”她又回头朝於谣说:“等下你和傅大哥沟通好。”

    安排好一切后,关骄杨起身走向武器架,开始分配武器装备。

    见关骄杨被说服,祝子唯朝王铁祝竖起了大拇指,他已经很满意人员分配,但仍有顾虑:“探长,咱们两个不在一个小队的话…”

    王铁祝像拍西瓜一样拍了拍祝子唯的脑袋,“你如何去做、结果如何,都与我在哪没有关系。”

    祝子唯重重点头,又说:“你要当心,我怕监视者们在暗处动手脚。”

    “和关教官在一起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敢来也要问问关教官的拳头答不答应。”王铁祝傲然地说,好似吹嘘自己一般。

    祝子唯心说王探长竟有软饭硬吃的潜质,他无奈摇头,但见王探长都如此自信,他也终于安心。

    …

    於谣静步走到傅越背后,见对方仍认真与其他工作人员交谈,狡黠笑笑,跃身重拍其肩膀,同时朗声叫道:“傅大哥!”

    魁梧奇伟的傅越当然不会被吓到,他朝正交谈的工作人员致歉,接着转身看向来人。待认出於谣,他大笑两声:“回来了?今天玩得开心吗?给你新租的那辆摩托艇骑着怎么样?”

    於谣扬起下巴,“还不错!”

    “那就好,要不是有事情需要处理,我就教你些诀窍了。”傅越脸上笑容和煦,“有事找我?”

    於谣朝傅越勾勾手指,示意对方低下身子,凑近其耳旁,低声说:“傅大哥,你被关大姐列入第二小队了,咱们两个一队,等下一同出发执行调查任务。另外还有一个小任务。”

    小任务?傅越耐心等待於谣解释。

    “关大姐叫我们‘好生照顾’那个人…”於谣指向远处与吴新寒窃窃私语的祝子唯。她原本想解释监视祝子唯的原因,但事情尚无定论,且涉及的许多事未公开,无法详细说明。想到此处,於谣的眼神有点复杂,回过神见到傅越愿闻其详的神情,她微笑说:“咱们一起看好他就可以啦。”言罢,她挥挥手返回原处。

    傅越若有所思。他对关骄杨的命令无条件服从,更不敢质疑关骄杨交代的小任务,只是在考虑於谣眼神中短暂表现出的深意。傅越望向那位面容清秀的青年,观感暂时良好,也没感受到威胁。

    他在原地踌躇许久才重现笑容,回身与其他工作人员打声招呼后,他走向武器架开始挑选武器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