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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认真与进步

    想出墙的不只有红杏,还有沈知夏。

    前一种出墙兴许是想将某些东西吸引,吸引后无论进去哪儿,去多久都是一种幸福。而后一种是单纯的想要冲破院墙的束缚,离在院墙里是条死路,与一辈子被困在闺房中的大家闺秀们比拼文采礼仪,想想就有一种在现代战争中拼刺刀般的纯真,另一意义上的以卵击石。

    母亲的病情终于是稳定了下来,然而作为冲动的代价她的一条腿在疤痕与骨折中显的无比畸型。缠足的妇人本就跑不快,然而更重要的心气消失了,数月没有见到丈夫的她己经完全死心,伴随心气消失的是曾经那个急躁的母亲。

    母亲心气的消失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消息,而坏消息是同时消失的还有府中管账的先生,又到算年度总账的时候了,自然要为府中众人上一上保留节目。新进门的商行掌柜,老祖宗亲自招进来,消失前的一晚与自己的亲随通宵翻了遍账本,便永远消失在了兖州城。

    那天守夜的仆人们说,隔老远就能听到有人翻墙的声音,寻声望去只在墙下找到一双鞋子,府中大乱,忙活了一晚上白天去先生行房中请人才发现被子褥子都被卷走。去商行想再把人请回来,一打听才知钔人原来是连夜跑的,和管事连招呼都没来的及在打,趁着凌晨时花银子买通了守门的官兵提早干了城门,一出城便再也不知去向。

    临走先生还在账房里留下一对火镰,府中的佣金非但一文不少还多出几两,一封标示老太太亲启的信被下人送去老祖宗的床前---查账大业出师不利。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沈府便成了账房先生们的禁地,任由府上怎么请人都没人敢接下这个大活。

    即然外包不行,那么只好辛苦一下自家商行的掌柜们了。这些各房夫人们的″亲兵″至少不会提桶跑路。

    全年的账目流水摊放到中央的桌子上,总共一人多高。老祖宗和各房女眷聚在故纸堆前,沈知夏紧跟四婶溜进堂房,寻了处没人注意的角落眯下,现在没有人愿打破这种寂静。

    自家商行的掌柜战战兢兢的从门口挪进来,掌起家中生意的众位叔伯纷纷落座。堂上老祖宗隐隐发灰的面容下,几位掌柜开始了清点,一切如同往年一般,预想的改革并未到来。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一般这种结算会持续十天左右,其中一半的时间都会被浪费到与各房夫人的拉扯中,就是在这种拉扯下这堆纸才会达到一种奇妙的平衡,平衡是维护虚假繁荣的关键。

    白纸黑字记载资金的流动,就像货币的价值并非它本身所赋予一样。算珠噼啪的呻吟是曾经开销的凝结,查到自己头上时沈知夏皱起了眉头,与其它房相比自家花销主要在医药费上,其它花销几乎没有,母女二人这半年和医生们刚上了劲。

    而父亲的开支与姨娘三口算在了一起,沈知夏更加坚定了开润的念头。

    清点持续了三天,依惯例女眷们在堂房中坐了三天,这种曾祖时代留传下来的习惯法仍旧顽强的存在,父辈刚刚中举没几年,由民到官身份己经转了过来,思想却停在了商贾时代,这种原意在于勤俭持家的团聚,在教习嬷嬷眼中显的无比滑稽和可笑,在她们看来作为主子家和谐与温情脉脉要比几厘铜臭重要多了,大户人家的衰亡总要从内部杀将起来。这种明面的红眼怎么可能不影响团结?这个时代想保住钱袋子必须靠挂到官印,否则自会有封建主义的铁拳来教作人。与商贾人分铢必较不同,那可是要学会难得糊涂的。

    这种难得糊涂沈府还没能学到炉火纯青,否则夫人也不会闹束发礼,闹完之后更不会被做为吉祥物摆在西厢房,难得糊涂下母女的归宿只有乱葬岗和尼姑庙二选一。某种古朴的富足安逸和温良救了她们一命,让完全撕破脸的情况下仍可以与世无争偏安一隅。

    疏理完的账本分装入册,总收支条目放到了祠堂的火盆中,留的几份拓印在叔伯婶娘间传递,传到老祖母手中的时候,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下人奉上的条目连带狼毫笔一并被掷进了火盆,腾起的火将所有人都惊了一下,把昏昏沉沉的沈知夏都惊的抬起了头。

    “我知道这些掌柜的都是咱自己人,外人清账也都不放心,人老了,也该含怡弄孙的,跟那些正派官家的祖母样。“

    ″这儿的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我都得直说一次,老二和老四的差事还在府里担着,这一次州里变动咱们都算过关了。“

    ″府里的嬷嬷都笑话咱年年聚起来算账,她们笑话你们心里可别嘀咕,咱们的家底薄的很呢。原先县里的铺子都抵了银钱把二小的举人买进了州,剩下的打点了四儿的营兵把总,前几年都过的什么苦日子。“

    “这几年家里丰腴了点,可和别人一比还是着点事,祖家里几百亩的良田,三处庄园,佃户们也得吃饭,小六在那儿守家业,年年哭穷,这几年庄里闹灾都看在眼里,没倒贴进钱去就不错了。“

    “老大的铺子要周转,老四要升调,谁不知道矿边贼人多,而诺大的府第像个空壳一样,小四穷的连个家丁侍卫都招不来!“

    ″这一次账必须要清明白,你们把先生挤兑出去我再招人来清。咱们家没有那么多家底由着败!必须得把规矩定下来!“

    跪拜在祠堂前的人们如坐针毡,而沈知夏心里己经乐开了花,等了那么久,翻身的机会终于等来了,事闹的越大越好,自家账本比狗舔的还干净,不怕查出来什么,越乱自己越有机会出头,现代社会中塑造的技能就更有用武之地,由其是这种纯技术型的查账。

    把握好机会,一个谋划己久的计划浮现在脑海中。

    老祖宗被人扶下了上座,己经半截入土的老人面对账本突兀的表现出了一种不属于她年龄的锐气。原本在身边检账的被带了出去,老祖宗亲自下场,几个掌柜先生不敢再拖延,只得从头开始又理起了账。这次不同的是,几乎是一点一点的生啃账本。从上午到中午进度缓慢,账本旁的一伙人大汗淋漓,而祖母的脸色也愈发的难看。

    人群峰拥的地方突然的传来了一声惊呼,原是在祖母的检查下账上点出了一处空缺,借此攀缘线索查到了三姑姑的省亲上,单是这一笔空缺就抵上了沈知夏和夫人一房连同两笔医药费全年的花销。老祖母没想到刚开始细察就查出这个大个的″惊喜″,一口气没上来竟晕眩在地。

    一行人一拥而上,捻人中的捻人中,备水的备水,寻郎中的寻郎中,有甚者己经开始坐到地上干嚎了,也不知道是哭老祖宗还是哭自己的前程。唯有沈知夏一时手足无措,转身便看见自己的父亲和叔伯们从门外冲将进来,一时间祠堂哭声大作,嘈杂音快将这方小院挤的炸掉。

    “完了,老祖宗这下玩脱了,我该怎么办?″

    机会是人争出来的,一直缩角落中的沈知夏一咬牙,冲向了拥堵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