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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光明的前程?

    低头敛眉的沈知夏紧紧的跟随伯母,这条路已经走过了无数次,而这一次确关系着自己的前途与命运。

    刚跨进院门,抬首便是祖父经商时所修的门匾,上书耕读世家四个大字龙飞凤舞,沈知夏隐约想起这是父亲中举后状若疯癫的祖父不知费了多大劲从那位束发礼老夫子手中求来的,然而直到去世祖父也没能亲眼看到它悬在大府门前。

    它印证了那一辈人的尴尬与忧虑,商贾的身份如同魔咒一般将两代人绑在了批斗台上,按理说自己的父辈是没有作题的资格,若不是曾祖最后的恩萌可以庇住三代做题的权力,那么自己的婚嫁标准不知要向下掉多少。

    正胡思乱想时,却发现老祖母做在上首,底下的小辈们噤若寒蝉,危襟正坐分为两排,沈知夏一进门便感到几束视线盯在她身上,里面饱含了愤怒,他们都是被查账查到头上的,某些不合时宜的愤怒不便向规矩发出,但大多数时候人们不愿将它埋在心底,而这里正是一个现成的靶子。

    感受到己经全场瞩目的沈知夏慌忙向众人福了一礼,仓皇的向最下首的空座奔去,屁股刚落下位子便对上四婶幽怨的目光,旁边的四叔目不斜视,今天他比往日穿的衣裳薄些,今日才发觉四叔官袍下面原来是将军肚。

    大水冲了龙王庙,查账时多的那笔开支被挪到了铅粉和胭脂上,在沈知夏的努力下被曝了出来,按理说这种小小不言的支出各家都有,但在老祖宗的坚持下四叔一房全部被拎了过来。

    早己筋疲力尽的沈知夏打起了盹,糊乱塞下几口吃食便在老祖宗的念叨声中昏然睡去,再次睁开双眼时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迷迷糊糊想随着人流走出去的时候,上首的老祖母兀的出声。

    ″天也晚了,二房的大妮留下吧,剩下的人回去,下不为例。“

    刚刚起身的沈知夏又把屁股落回椅凳,转眼看到同样昏昏沉沉的四叔被四婶连牵带拽的拉出了院门,随即院门轰然关闭。

    现在院里的外人只剩下自己一个,沈知夏深吸一口气,将原准备好的说辞又在脑中过了一遍,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随即小跑冲向堂前,袖中生姜一挥登时泪如雨下。

    堂前安坐的老祖宗和一众奴仆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看到白天举重若轻的姑娘跌跌撞撞的奔到她们面前,声泪俱下的控诉起母女家中进退维谷的处境,号啕的哭声甚至传出了府墙,为夜色又增添了一分凄惨。几个仆人匆忙动身想将她扶起,奈何这个不大的姑娘竟像脚下生了根一般不动如山,怎么架都架不起来,一时间局面竟僵持了下来。

    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声叹息终于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都放手吧,二姑娘也起来,你们母女是真的委屈了,可家里的情况就是这样,你爹中了举人,就像你曾祖一样有儿子才有恩萌,有后恩萌才有机会传下去。“

    “闺女没用,你们迟早要嫁出去的,你娘年纪大了,迟早房里也要再进新的姨娘。″

    ″落水那事不是家里人干的,你也不要害怕,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不会弄出要人命的事…“

    老祖母絮叨的话语给沈知夏透个了㡳,至少自己不作死,到时候还是二房里的小姐,夫人还是正室,至少将来这个名号不会让人夺去。她们的人身安全和社会地位也不会没有保障,而风头过去她们仍旧是大夫人和嫡女,最多在她娘头上多扣一顶妒妇的帽子罢了。

    可是,这是沈知夏想要的么?

    当老祖母用她惯有的腔调尽全力安抚她受惊的孙女,看到孙女的情绪也肉眼可见的平和了下来,正想着用什么手段将这件事抚平的时候,却看到自己的孙女脸色一变,又一次跪在了祖母的面前。

    “老祖宗,恕孙女直言,孙女想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自从母亲大闹束发礼以来,从沈府到整个兖州城,我们母女俩的名声就臭了。“

    “妒妇的名望我们母女高低是洗不下去了,父亲畏我们如虎,姨娘进了门,而哥哥姐姐皆束发及笄,家中本就该没有我们的位置。”

    沈知夏仰起头来观察祖母的脸色,在心中将温习了很多遍的的说辞背稿式的念了出来。

    “近来听说四叔要调任平梁渡,率兖州卫营兵镇守矿产,应朝廷盐铁之利,疏运河匪盗之患。一旦移兵,兵粮马甲都要统一调度,四叔刚刚上任,不说标营,连几个贴心的家丁都没有,率兵在外恐生变故啊。″

    “常言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四叔为人方正而不屈,勇悍有余而精细不足,手下既无家丁,家中闲散子弟甚众,明日若查账完毕后说一些征兵的问题,四叔手下若无自己人很难在兵营中孚众…“

    老祖母终于从八仙椅上起了身,惊鄂的望向堂下滔滔不绝的孙女,她再尽力向祖母阐述将自己放出去的好处,又在小四的官职上着墨颇多。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将自己心中那些隐约的担忧化作具体的条目列了出来,并且很显然列的更全面更细致,然而对于一些说辞仍感觉言过其实,比如官兵的问题…

    任何人都有着自己的局限性,老祖母的局限在于她己经在深宅中呆了太久,久到只能用子辈孙辈的话语来描绘当下的时代,这个老人仍旧想着她的父辈讲过的大晋天兵反元复汉,南北开弓北上与蒙古义军合流打挎带元铁骑,南下压服一众南宋遗老反扑的辉煌事迹。还想着晋太祖屯兵天下,轻徭薄赋的王朝伟业。即使儿子从兵营回来的时候讲起一些自己的担忧也认为是小题大做,这就是老祖母自信的来源。

    沈知夏确与祖母的情况相反,乐观的反面是悲观。她总是会想起原世界的明史,总是想起封建王朝步入暮年时所表现出拉垮的抽象和整活力度。

    大晋与原时空的大明要拉垮的多,单是从书信邱报中出现的内阁,宰相,锦衣卫三日齐出的政治格局就己经给沈知夏足够的大晋震撼了,搁这儿玩三权分立是吧。再从四叔口中听到一样的军功首级制度,同样的营兵制,同样被侵占的屯田,自家新购入的一个庄园便几乎完全由军营营兵的屯田购成。

    考虑到自己行商一辈子的祖父大出血后竟真的将父亲调回原籍的政治局面,这个时空的晋还真不如上个时空的大明。

    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比招致五胡乱华的那个更抽象的晋要强上数百倍,至少除了六十年前胡兵围京师后被西北勤王军一路扫平外,外战几乎是连战连捷。

    然而这种历史事件还是对小小的沈家来说还是太远了,不能作为现实意义的根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