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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第三个滑稽剧

    沈知夏是被牛车的颠簸给颠醒的。

    一睁眼,入目的首先是遮阳的伞盖,伞下的阴影伴随牛车的颠簸正不断变幻着范围,火辣的太阳一遍遍扫过脸庞,眯起眼最后再打量一次天空,一阖目便感觉满世界充斥了白色和彩色的光芒。随着意识的回归,啴鸣声和吱嘎声也回归到自己的耳旁。

    眨着眼转头望去,身边仰倒的正是四叔,他的左右手都缠上了黄乎乎的绷带,唯独脸上盖了一块洁白的白布,他的胸口仿佛不再起伏,举目望去身边一个沈府中人也没有,多半跑回家给老祖母报丧去了。

    几个征夫在马车后面闷着头紧跟,似是想尽力减少太阳的直射,尸体在这种高温环境下估计两三天就能发臭发烂。那些被强行从地里征来的徭夫们只顾闷头赶路,竟无一人发现她直起了身。

    沈知夏望着四叔愧悟的身躯,一时百感交集悲从中来,伏在尸身的便是一阵号陶大哭,把前面拉车的老牛惊的直向后扭头,然而多年的培育的温顺还是让它稳住了脚步。

    牛儿倒可以稳住阵脚,因为它的眼中早己被规定好了路。可人却总是却稳不住,因为牛儿涉足的路是人们开出来的。几个跟在车后的征夫茫然的望着这出苦情戏,一个姑娘捶胸顿足,伏在那军官的身上号陶大哭。面面相觑后心里直犯嘀咕,人还没死呢咋就和哭丧的样?是不是摸着断气了?当官的断气了还要不要继续服这个徭役?

    捶胸顿足的对象大多不会是自己,沈知夏便是这样,悲伤的情绪化作重拳统统捶到了四叔的胸口上,丰满的情感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四叔的去世颇有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气概,东方武侯的鸿鹄之志再配上西方经典皮洛士之死使种古典中国的严肃感沦为了唐吉坷德式的滑稽剧,还好一声呻吟声率先打断了悲怆的氛围。白布下的四叔睁开了双眼,睡梦中迷迷糊糊被一阵老拳捶的差点背过气去,气的他一把将脸上的白绢帕撤掉,第一眼便看到了自家侄女哭红的双眼,睡意未散的情况下只当是有敌袭,唬的赶紧翻下车去摸兵器,然而缠满绷带双手在关键时刻便听不得使唤了,一个咕噜竟径直钻向了车轮底下。

    一声凄厉的惨叫几乎将所有人的耳膜震破,沈知夏只觉得牛车一下剧烈的颠簸,老牛停住了脚步,扭回头看向车上的小姑娘,只是一瞬,她竟从牲口眼中看出来疑惑与求助的意蕴。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理由?“

    肩上又添新伤的四叔黑着脸一言不发坐到车上,刚才这一钻钻到了轮子底下,还好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未曾伤及到内里的骨头。跟在牛车后的征夫看到四叔的平沙落雁式后纷纷表示把总老爷不愧是老爷,一般人跑路真做不到那么雷厉风行,尤其是板车边上这么大的空间只闷起头向车轮底下钻的架势,确实颇具公无渡河般古之侠客的气概。

    闹剧收场后,征夫们继续闷头赶路,四叔摸着新添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爆弓的时候纸甲为上半身抵住了一切压力,奈何半截弓身砸在自己脸上。如同一记闷棍般让自己在床上躺了整整数天,本来也就是几天摘不下绷带的问题,相比自己他更担心自家侄女,没想到自家侄女一醒来便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老伤未愈又添新伤,偏生自家侄女也是好意,消下去气后只得捂着自己腻腻乎乎的肩膀叮嘱姑娘几句,教她下次别这么冲动。

    丢了里子失了面子的祸事自然不会再做提,含泪答应的沈知夏终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两天前年纪最大的堂哥带回了军屯的回信,半个多月的时间千户终是将徭役的亏空补齐,沈府中一众亲族担起了挑选精壮兵卒的重任,各备马匹先行去打探情况,只留下伤病未愈的四叔和晕厥不醒的沈知夏。

    冲四叔尴尬的笑了笑,眼见着他转过脸又想密会周公,向下看征夫们只得闷头赶路,发现没人再注意到自己时,沈知夏终于放下心来。从荷包里掏出镜子,心道是时候看一看勇闯武库的收获了,一道光闪过,熟悉的感觉再一次袭来,意识随之沉入镜中。

    来时还抱着满腔的希望与期待,结果沈知夏飘过了土豆与玉米垒作的小山,心随即便沉入谷底。

    首先映入眼帘的,几把锈迹斑斑的斩马刀,长长的刀柄几乎掉干净了漆,它们身后胡乱堆起一排生锈的镰钩枪和镗钯,最后两张小稍弓,从外观上来看比炸在四叔手里的那只还要古朴,多半也是文物级别的水平,几十支羽箭零散的落在地面,后边的羽毛落了一地,连木质的箭杆都怄的差不多了。唯一堪得入目的是一幅红乎乎的甲胄,仔细一瞅才发现红的不是漆色,是甲片上生出的锈斑。

    “看这一众破铜烂铁,当时还不如把至正十二年给顺走呢。“沈知夏咬着下嘴唇,无比悔恨的盯向虚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闹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两天的觉算是白睡了!“

    盛怒之下一脚踢向鼓囊的甲胄,金铁交鸣之声瞬响起。一股剧痛从脚尖传到头皮,甲片后面仿佛藏了一尊镇魂的大佛。幸亏镜中这方寸世界只得能以意识体存在,不然单是这一下恐怕就能将骨头给踢折。

    沈知夏忍住剧痛,心中涌起突兀的兴奋,莫非甲胄里还藏着什么宝贝?解开山字纹甲的细索,一尊炸了膛的小炮从甲身中显露出来。刚热乎起来的心刷一下又凉了个底透,本以为里面能藏些铁笠锁子甲,再不济藏些布匹也行,未曾想到是个更不华不实的铁疙瘩。光有炮没火药就算了,怎么还是个炸膛的货色。

    心里郁郁不平,手上的功夫自然也不会放的多轻,沈知夏泄气般的挥起拳头擂向炮身,未曾想手底下的炮身呼噜一下向里凹去,不大的空间中四处响起了爆豆子式的扑通声,沈知夏被唬的跌跌撞撞钻向土豆堆,扒着袋子狼狈的探出了头,只见不到半人长的铁炮像后世的电钻头一般在空中飞速旋转,停不住的离心力己经将火炮转成了一根大腿粗的铁柱。

    铁柱终于是停在了空间的中央,四处柔和的光线将黑幽幽的色泽吸食。静止的沉寂总会让人心生恐惧,袋子后的沈知夏一咬牙,终究是从袋子后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