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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不被接纳的烦恼

    四叔的事迹沈知夏是听过的。

    个人勇武自然是不缺,作为商贾出身的生员,在带晋魔幻般的科举制竟卷赢了一众军户,一举得魁获了个武举人的名号。当然,这其中肯定不会缺自家爷爷的奔走和父亲的恩萌。

    当初刚中举被调到贝州任把总,没过几年州里统兵的老千总在富户的支持下将混乱的冶安一举荡平,正好那年京城的钦差巡抚江南途经贝州,看到那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现象一喜之下为贝州所有武将都升官一级,恰好让新来四叔吃了嘴红利。

    四叔绝不会是胸无点墨,正相反,自己亲爹不止一次夸四叔文章“锦绣绵长“,一点也不像是武人所作。归乡心切的四叔即刻请求调任兖州,大晋朝廷从开国到现在一百年竟也不讲究北人迁南南人迁北的官僚策略,为土地兼并与豪强崛起大开绿灯。这样的朝廷面对枪杆子时却显现出了应有的小心与谨慎,明里暗里规定的标营是最后的底线,保持高强度兵不知官官不知兵式调防倒讫的倒挺勤,怪不得被称为后晋,难不成真与士大夫共天下?

    前宋的补丁不一定会被修订,然而明的军队传统倒是继承的一丝不苟。未曾想刚为军需官默哀完这粮官的活计就要落到自己头上,为了这颗不太漂亮的项上人头,沈知夏立刻发动推委大法。

    “我的亲叔叔啊,难道你不想养亲兵吗?那些东西都要从大头兵的饷里扣的,沈府家底有是有,可也供不起亲兵的吃食啊。″

    “吃相弄的太难看了怎么办?危机时刻能推出个粮官斩首安定人心,脑袋总不能借完再还吧,我当粮官一个闹不好你侄女的脑袋就搭进去了。“

    “所以找个外人,更少明面上教外人管账,到时候算账能算到别人头上,要是你怕出错我再弄一套内账。″

    想着套层复活甲的沈知夏竭力向四叔灌输着开马甲的方法,呕心沥血的自己小命着想,终是让四叔答应另找他人,自己只做内账。

    逃过一劫的沈知夏终于松了口气,看着四叔兴致冲冲的从精壮壮丁里物色亲兵。想着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真按从武库里提出的军备和能克扣的饷来看,喝兵血最多勉强养活二十来个人,也就是多出二十位披甲精兵,二十位中堂兄们至少占一半,剩下要从精壮里优中选优,选完之后用募兵制理由划到自己麾下,走流程肯定少不了打点。

    只要有了标营,至少军队就有战斗力了,卫所兵的平均水平都是拉拉队,真打仗还得指望私募的家丁。

    不被纳入的烦恼是绝对的,被纳入的烦恼是相对的,水浒传好就好在投降,一百单人八将让朝廷招了安,用征辽征方腊尽数死绝的代价换来的不绝其祠。四大文学著作应当还没有被创造出来,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当一次文抄公。

    不过看沈府里的金瓶梅都出来了,水浒恐怕是抄不了的,再看四叔手里天天捧着本三国演义,什么七纵孟获水淹七军倒是张口就来,关公是熟读春秋,到现在武官们熟读起关公来了,腰里别个死耗子---净冒充打猎的。

    也许只有红楼还有机会小抄一下。

    想一想还是别抄了,曹公写到一半断更了,前边的坑都填不上。再说红楼主旨本来就有影射皇权的意味,万一写到一半上达天听,自己被这个世界的“忠顺王府“抄家怎么办?

    “红楼梦,启动!“(开抄)

    “逆贼,老实!出动锦衣卫!“(影射朝廷,该抓!)

    “卡卡!跟这些虫彖们混在一起,又怎么能搞好政治呢?(文字狱,启动!)

    “怨啊,不是我怨,是老爷们怨啊!“(我这一字不差抄的曹公的老书,你们文字狱该该抓曹老爷啊,我就是个抄书的,一个小角色两眼一抹黑,哪知道红楼影射的朝中哪个老爷)

    “真要抓也该是清朝雍正皇帝四爷来遣人抓我!你们抓错人了!“

    “还敢狡辩!我都查了,江南哪有叫曹雪芹的。来人!将妖女移送教坊司!“

    封建时代的政治都是大同小异,主打一个矛盾的普遍性,万一当今朝中局势真有带晋版本的元妃贾府忠顺王,可不敢为了几两银把自己的小命就得搭进去了。

    号封了(进诏狱),打火机也没了(红楼提前烂尾),钱扣七百多(抄家了)。直接提前体验曹公的先进经验是吧。

    一摇头将一众杂思抛走,看着熟悉的道路上又多了批不熟悉的人,精壮的兵丁赤起手走在前面,农夫般的兵卒拉起锱重打着旗号跟在后边,马匹被匀出来垫到了屁股底下,唯一一幅勉强像样的甲胄披挂在四叔身上,红色的斑驳证明了堂兄们连夜洗甲的努力。虽算不得金甲,至少显眼的红锈在铁片上全然褪去。

    盯起天上的大太阳,沈知夏慵懒的摊在牛车上,离平津渡还要再走上一个月,路上耗的粮饷要县里提供,自从成军之后州里的调令天天催派,一众兵卒只得依着调令行事,未曾想这一行事便出了大问题。

    按带晋祖制调兵的话在州县域内修整二天就要地方供给饮食,然而省里的调令都是两天一发,专卡祖制的BUG,每到地方犒军的日子一纸调令便将军队调向别处的州县,想要吃饱饭还得自己出钱拉动县城的消费,没过多久沈知夏记的账里又多了笔庞大的伙食开支。

    日月交替是世间的真理,从平原升将起来的不只是朝日和曦阳,还有隆起的丘陵和连绵的山脉。山儿不向人们走来,人即向山儿走去。

    长途的跋涉几乎抹平了所有人的心气,却怎么也抹不平账本的曲折。每次开拨前四叔就会喊来沈知夏一遍遍对账,走到第三个县的时候,囊中羞涩的四叔只得放手发动基层士卒,所有人的伙食终于变成了定量的高梁糊糊掺自摘的野菜。

    改革效果是显著的,兵士们本就灰暗的脸上又多显出一丝菜色,几名兵士还在摘野菜的途中摔伤,牛车上的空间愈发狭窄。账上的开支波动终是平复了下来,四叔一边分派面有菜色的兵们去摘野菜,一边面对本就不够的猪头肉犯愁,沈知夏嘴里含着猪油,不由得怀念起前段时间牛肉管饱时的生活。

    跌跌撞撞走了一个多月,竟然没有一个县肯为这支队伍提供粮饷,沈府中人碗里的猪油终归跑到了兵士们的锅里,骨瘦如柴的征夫再不吃点油水恐怕捱不到地就得寄掉。将恢复些气力的卒士们安抚下来,难熬的旅途在四叔的怒骂声和兵士们的报怨声中继续。

    沈知夏想到还在沈府时对带晋“天兵“无数次的构勒与刻画就想扇自己的耳光,早知这样该从沈府的灶房里顺些点心来,反正镜中空间时间是静止的。说到底自己还是高估了封建王朝军队的米线,本来想着至少可以靠喝兵血来养家丁,自己这个粮官肯定可以分润一番。可现在的问题是朝廷太聪明,军部一分钱军饷都不出,从根源上解决了基层军官喝兵血的问题,当然也有机率将自己选出来的军官解决了。

    后勤的经济负担都压在了从沈府中带出来的三百两纹银身上,两百多号人前后打点人吃马嚼一个月把老底都吃了进去。

    太阳仍旧炙烤着大地,沈知夏扒着碗里的高梁糊,这种黑灰难辩的颜色总会让人想起工地上的石灰与水泥,上面飘荡的几根野菜不会让人提起哪怕一丝兴趣,开支己经紧缩到连四叔碗里都没余粮了。即使这样,剩下的猪油仍旧被四叔力排众议,分给了队伍中年龄最小的姑娘。

    大汗淋漓的将最后一点油星吸入腹中,它们属于猪油的最后一部分,沈知夏躺在树荫的遮蔽下,想着穿越来都半年多了,终于能吃上一回性别福利还只是块猪油。一扭头看到寻来的向导匆匆跑向四叔,低声说到:

    “官爷,前面就是渡口,只要过了渡口就是平梁渡,那边就有个军屯。这河可急咧,众位军爷过河可要小心啊。“

    四叔大手一挥“小问题!“

    第二天意外不出意外的发生了,清晨一只渡船翻到在河中央,淹死了四个不会水的兵士。两百多人忙了一晌午只找到了两具尸身,黑着脸的四叔先行一步走到了军营驻地移交了公文,提早听上峰交待起换防的事务。

    旅途在黄裱纸的焦糊味中落下帷幕,纸钱是堂兄从城中捎回来的。作为供奉的对象,四座孤坟成对伫在山头,另外两个下落不明的连衣冠都没剩下,只得拿石头垒成土堆,权作衣冠冢受引香火。

    做完表面的功夫,一众人再次启程。

    沈知夏望向面前的波涛,河的对岸一道岔土垒成的围子向远处沿升,这便是行程的终点,公文上所说的平梁渡。

    终于到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