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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章,榆林

    清晨的曦阳普照了河流,大地与树林。整个世界仿佛披上了一层由雾气组成的轻纱,耳边沥沥的水声愈来愈远,一股土腥味自脚底的松软中传来,咽下葫芦水壶中的糖水,现在也只有鸟鸣与糖才能使自己稍微心安。

    一只飞鸟凄厉的冲向天空,盘旋在林间不肯离去,下面的两脚兽直直冲过来,可它仍不愿离开自己的巢穴,那里有它的孩子,它盘旋,它啸叫,直到一支羽箭将它的喉咙贯穿。

    覆甲三层的沈知夏活动活动臂膀,将稍弓松垮的搭在肩膀上,锈红的甲片被擦的光滑如初,终是露出了原本黑乎乎的样模。手里的朴刀沾满了草木的汁液,刀身几乎染成了绿色。从听到第一声鸡鸣开始她便借着曦光翻出了院墙,抱着几根原木划向了对岸,在那里第一次披上了自己亲手打造的甲胄。

    朴刀将树木的树皮砍了下来,前方草从正巧窜出一条花斑蛇,还没来的急溜走便被一刀砍作两段,扭动的身躯还没挣扎几下就被沈知夏收到了镜子里。镜中的世界是静态的,对于保存食物和贮藏兵器是一处极品的仓房,自从这个定律被发现之后她便尽一切努力贮存食物。

    汗珠顺着脸颊敞到了颈项上,一身甲胄四十多斤,不一会便热的满头大汗,即使这样的她也不愿摘下防具。一个时辰内翻过了两个山头,人为的痕迹终于出现在眼前,几处火烧的灰烬迫使她停下脚步。

    刀柄拨弄几下,从里面露出鲜亮的木炭,这肯定是最近烧成的,这儿离河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莫非一直有人在窥视军寨。

    假如沈知夏没有被星光强化过,估计此时心里早就打起了退堂鼓,然而心中的刀弓和身上的甲胄给了她一股莫名的勇气。只见她伫着朴刀一路向前,一鼓作气翻过山头,鄂然发现前方出现了一处谷地。

    几处简易的窝棚搭在山坡脚下,一条狗警惕的在窝棚附近张望,在空地的中央却是成堆的原木,这里四处都是人活动的痕迹,不知是不是错觉,在空气中还回荡着炊烟特有的香气,这种香气总是令人感到心安。

    与香气相伴的是疯狂的狗吠,难道自己被发现了?沈知夏立即钻进了茂密的树丛,顾不得脸上划出的伤口,搭弓指向奔驰而来的猎狗,可就在这时头上扎起发鬟的孩童匆匆从窝棚里跑出,张起手来呼喊自家的猎犬,看着黄狗折而复去,松了口气的同时终是放下稍弓。

    几个妇人从窝棚中陆续走出,躲在半山腰的沈知夏听到了隐隐的训斥和孩童的抽噎,声音如此之大,不多时空地上便聚满了人。

    沈知夏眯起眼来细细打量,发现空地上聚起来的人多半是老幼妇孺,里面一个壮年男丁都没有。一个年纪较大的老妇人开始说话,似乎是在调解争端。自己倒是窝在草丛中听的津津有味,反正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不如多探听探听情报,说不定里面还有有用的东西呢。

    可是谁也没注意到此时的风向突然起了变化,微风将自己的气味吹向山谷的下方,在人群里面打转的黄狗直起耳朵,突如而来的吠声把沈知夏吓了一跳,人群的讨论声低了下来,直到从原木堆后面赶来的几条狗一并赶来同时吠叫的时候,他们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头。

    妇孺们尖叫这跑向木堆,仿佛那里隐藏了坚不可摧的堡垒一般,老人们跑回窝棚,须臾之间手里便变戏法似的出现了竹枪短棍一众家伙式,几个孩童呆愣在原地,被他们的爷爷辈们一吼才后知后觉的各找各妈。

    老人们跟着猎犬一步步摸了上来,似是要将这个可能的隐患拔除,他们神情紧张却完全不惧,摆出了驱赶野兽的姿态,然而这一次迎接他们的不再是胡狼或熊罢。

    正是几位老人蓄势待发的时刻,只听得一声铉响,冲在最前面的老人只感觉头顶似是拨开头皮般的疼痛,随即烂泥摊倒在山坡上,单是头顶那一块仿佛停在了半空。听到身后伙伴们发出的惊呼,老人忍着痛楚向头顶一摸,鲜血竞是染红了半个手掌。

    手中挥舞的棍棒一下便泄了气,冲上前的老人潮水般的上前,又潮水般的退去,在山脚边上稳住了阵脚,两者陷入了对峙状态。空地上妇人们看到一只羽箭插在老人的发鬟上,纷纷在身后高声呼喊,老人反手将箭矢取下折断,挺起棍棒盯着沈知夏藏身的草丛,自己的方位想必已经暴露。

    “里面是哪个山头的兄弟,我们这盘子是出了名的穷,哪有什么银货。“

    “家里的男丁也快回来了,诸位做一个好,咱们都是三大王手下记着名的。再说很快也到农耕的时节了,伤了男丁两家都不好播耕。

    “再说真想攒些过冬的布绵钱粮,等今年三大王做了令,对面军寨里的兵卒都是新征的,那里面啥都有,何苦来偷盗自家兄弟的东西!”

    听到这儿沈知夏不再犹豫,看着几名老迈的男丁,赶紧收了弓箭,借了丛林的掩护向后挪去。这时,从坡底的空地上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伐木的男丁及时赶回,几十个手持刀兵的壮年同老人们汇聚起来,空地上的孩童冲进了父亲的怀里,勇气同样在人群中生发,攻守已易势。

    看着他们半圆形的包围圈开始逼近,沈知夏心叫暗叫不好,刚搭起弓来便感觉头上的铁盔咚咚作响,抬眼一看几个男丁甩起了投石索,几块石头砸在了藏身的树林中。同时侧面和身后也传来了粗壮的吼声,这不是个好兆头,自己应当是被包围了。

    喊话的老人瘫坐在地上,几个妇人准备正为他烧水洗伤口,飞驰的羽箭划破了他的头皮,看着年轻人提起木板冲向最前头,提起的心终于放下,冲妇人摆一摆手,摇摇晃晃的拖起身躯向后撤去。

    此时,惊变突起。

    男丁们眼前一花,只见得空地上平白蹦出一位铁甲武士,有诗为证曰:

    雄甲铁臂环白索,盔帽红缨朝天蹬。

    朴刀伫地皇皇立,腰刀挂胁嗟嗟磨。

    白巾裹色面不见,足覆玄靴映甲墨。

    若问此人名与姓,衮州沈氏一璋挪。

    原来在心中估摸后面的人将要包抄过来,趴在地沈知夏终是一咬牙,掏出擦汗的巾子系在脸上,拄起朴刀猝然发力,闷起头自草丛中跳将出来,一声惊雷似的大喝便将眼前的青年吓得呆坐在地上。在他们眼里,一个铁疙瘩似的黑东西从草丛中滚出来,借着山势冲向空地,一时诸多壮年竟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

    与被摄住心神的壮年们不同,底下的几位老人看着一身铁甲的沈知夏,仿佛看到了勾魂的阎王一般,丢下棍棒便向妇孺堆中钻去,十几个老人中竟唯有伤到头皮的老人提起稍棍迎上前去。

    只见那老翁裸了上身,手持一根齐眉短棍,腰间束带上斜插了把粗柄短刀,稳住下盘摆开阵势,他仿佛一块坚硬的礁石,可以阻绝一切祸端与厄运的礁石。这种气势将身后一众子孙的胆气壮了起来,陆续有老人和孩童加入这道薄弱的防线,而背后的青年们正陆续的追了上来。

    而此时的沈知夏却已经连肠子都悔青了,她什么都考虑了,就是没想到山坡那样陡峭,提着朴刀跌跌撞撞的根本停不下来步子,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冲向了由老人和孩童们组成的防线。

    青年的怒吼和妇孺的哀鸣声中,黑红的海浪终于碰上了裸露的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