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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幸运

    气喘吁吁的沈知夏终是够到了河滩,她倚着树干摊倒在草地上,信手解开兜状的颈项,一把将铁盔掼到一边,上面还残留着刀砍斧劈的划痕。跌跌撞撞的奔向河边,一口气将整个头浸进了河里,只有水流才能将几乎烫熟的脸消回正常的温度。

    扒开甲胄,底下的布衣早让汗水沁了个尽湿,随手将扎甲和锁子甲收回,浸湿的衣服也被抛进河中,感受到河水的簇拥后混乱的思绪才逐步理清。只见河中披散了头发的姑娘用一只手划着水一只手揪起衣服,细细的思索起刚才空地上发生的一切。

    “那儿也是现搭起来的窝棚,男丁们跑回来的时候都扛着木头,连个正经房子都没有,还有地上的开荒的情况,这伙流民应该是开春刚迁到这儿来的。“

    “听他们说林中的匪徒都是三大王手下记名,这个叫三大王土匪头子看来已经把这百里榆林地给统一了,至少是明面上有了个领头人,有带头的事就不好办了,咱也没探听出到底有多少人马。“

    “看那些灰烬不知是不是有人在监视着四叔他们,不过若是那个三大王手下全是刚才那种农夫,估计离真的攻陷寨门还要远的多。“

    “破船还能捞出三两烂钉来,想必要打也是等到秋冬之际打,毕竟那时农事都做完了,山东的冬天比较难熬,自然要找机会抢一些过冬的粮草布匹。”

    从镜中空间里取出一匹白布与一身短襟,匆匆用白布将身上的水滴抹了个干净,将短襟套在身上。湿了的衣物先放到空间里,反正这些也烂不了。

    拖着疲惫的身躯,嘴里还嚼着个花馍馍,这是沈府供桌上的祭品,在临走之前自己去了次祠堂,趁着没人桌上的半数供品都被卷走了,想必死了的祖宗和活着老祖母能够原谅自己这个小小的任性,偷吃点贡品应该不算多过分吧。

    看后面沈府那边默不作声,要么是祖母把这事压了下去,要么是他们认为祖宗显灵,前者的可能比后者要大多了。这些都不重要,至少是润出来了,难不成他们还能到平梁渡给我接回去?

    接回去之后估计更要命,父亲的齐人之福估计享的不是这么容易,一个正室几个姨娘,要是自己回去那才是给家里添堵。

    况且,比起门户私记,宅院闺事,在外面的一切见闻都使沈知夏由衷的不适。原主的记忆仅属于原主,但灵魂却属于自己,现代中国为自己培育的所有政冶素养成了愤怒和恐惧的源泉,这种愤怒现在只能表现成不动声色的试探。

    身边有礼法,面前有官爷,脚下埋黄土,头顶是皇帝。

    逃亡的编户齐民,抱团的失地农夫,入宝山而空回的武库,自己花钱填亏空的军屯。矩与规,礼与法,一切的神圣而又稳固的东西都要在流转与交融的过程中打个折扣。

    矛盾是一切的本源,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是这个时代的矛更尖利,盾更坚固罢了。一切抽象的本源总是要落到到具体的人来实施,正如同那些挥舞刀兵的老人青壮们,土地由他们开垦,王朝的根基在于他们而不在于其他。

    很显然带晋还没有这种劳动塑造一切的意识,更别提发展出什么以人为本的概念,残酷的人身依附和混乱的政治格局塑造就了一幅封建时代的流民图,真是苦了这些夹在矛盾中间的百姓…

    将最后一口馍咽下了肚,天边的暮色也逐渐显露,军寨黑乎乎的围墙接替了落山的太阳,几盏油灯挂在门楼,门前拒马和壕沟前燃上了火堆,几个烧火的兵士见到沈知夏便迎了上前去,门乎一下打开,登时跑出了一众堂兄,领头的二堂哥见到姊妹,赶紧借了暮光浑身打量一番,看到沈知夏衣裳齐整,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说话。喊着让把门的兵丁骑马去报给四叔,引自家姊妹进门口中还埋怨到:

    “二姑娘,这一整天是跑哪去了?可是让我们一顿好找。“

    “四伯带着兵从中午找到下午,今天又骑着马向矿山那边探听消息,到现在还没回来。“

    “今日寨中可是乱了套,下午连兵都没操练成,全顾着找你了,亏的是安然无恙,不然怎得与二伯交待!“

    剩下几个堂兄嘴中也一齐啷了起来,让沈知夏明白了前因后果。送饭的人中午发觉她不见之后,点齐人马便沿了河边山前一路搜查,未果,一众人又疑心自己是被拍花拐走,唬的四叔备了匹快马赶紧跑去矿区打听,这样吓折腾了一晌午,直到她从河里爬上来叫门为止。

    看着堂兄们释然的脸,沈知夏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一个没及笄的姑娘,手无缚鸡之力,成天浸淫在账本里。不但是个从小到到大没出过几次府门的FW,更属于心比比干短七窍,身较黛玉弱三分的大花瓶,在这片混乱的世道里颇有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意蕴。

    不对啊,咱们开支这么多,我不矜矜业业的干活记账哪能挤出闲钱给你们买肉买粮,现在粮价越来越高,在不省着点用真得吃草去,就这样附近几座山上的野菜还都快被你们挖空了。我要真撂挑子断了炊你们估计连野菜都混不上,咱这群牛马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可仔细一想这些特点罗列的倒是没错,在外人看来自己就是块肥肉,还是块被酱过的肥肉。贯得重甲使得朴刀那种披坚执锐的雄姿一众兄长叔伯都没见识过,自己这一跑在他们眼里根本不是什么飞鸟入林,完全是是羊入虎穴似的自投罗网。怪不得唬叔父堂兄们要掘地三尺的找,安安心心的吃性别红利得等到二十一世纪,搁现在自己这样的姑娘一失踪多半要给人贩子年中冲业绩去了。

    想到这儿沈知夏不禁心中大恸,后世某些的性别小作文与现在相较都显得那么含情脉脉,至少前者属于现代化社会中衍生出来的次要矛盾,关公战秦琼之间真成地板与天花板的论战了。

    唯唯诺诺的冲堂兄们福过了身子,又开口感谢了几个伤员,这些兵士都是搜山的时候被蛇咬伤摔伤,沈知夏一见到他们便替山里的流民们放下了心。四叔练出来的兵就这水平,三大王见了做梦都得笑醒,说是土鸡瓦狗都是抬举自己了,等四叔回来把探听到的消息尽快告知,在那时来临之前都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