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结婚（1）
一群吃饱了饭的妇女，在高坡顶上浇水抗旱。
今年粮食收成不错，生产队里便决定多开荒多种菜，腾出低处的地来种玉米种高粱喂猪。这样，大家伙又有肉吃又有菜吃，多美的日子。
坡上的土层很薄，容易失水，抗旱便成了重头活儿。尽管辛苦，大家还是干得热火朝天。
胡舸帆已然身为队长准儿媳妇，却并不持贵拈轻，还是抢笨重活儿干。如今，她结实的肩头已经能挑满满一挑粪水，且一路挑上坡顶，不得洒。
王大娘从胡舸帆肩头接下粪桶，亲热地递过一条毛巾。胡舸帆看了看她那黑黢黢的毛巾，心里虽然感激，还是笑着道：“王大娘，我自己有。”说着，从肩头上取下垫扁担的毛巾，擦起汗来。
“舸帆啊，大娘想跟你说句话。”
“嗯？不是天天都说着话儿嘛。”
“大娘当初脑壳发昏，告你们资本主义，你莫往心头去。”
原来，王大娘是来找胡舸帆道歉。乡下人直，伤人的话直，道歉的话也直。一句话勾起伤心事，胡舸帆又想起父亲来。“我没什么，只是可惜了爸爸辛苦那么久。”
“我晓得，我晓得。当时生产队不准我喂公猪，我心头不安逸。你不晓得，后来我被我家老头儿骂安逸了。”
胡舸帆心里一软。做农民不容易，她无非也是为刨一口贱食。
“事情过了就过了吧。后来，我妈喂猪，你来教她帮她，我是晓得的。”
“是啊，当时憋着一股怨气，怨你们跟我抢好差事。后来看你家也挺不容易，说老实话，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
“王大娘，说开了就行了。”胡舸帆笑道。她是从心底里不再怨恨。
她很奇怪，自从和赵正华订了亲，她感觉自己心里憋的那股怨气渐渐地散了。照理说，赵正华并没有帮她解决过这些恩怨，也没有安慰开导她，不过是帮他把屋瓦捡了，把坝子平整了，时不时来帮她家挑挑水掏掏屋后阴沟什么的。可不知怎么，她的心就是渐渐地平静了。再看到爸爸留下的番茄地的时候，心里也没那么难过了。开春的时候，她带着妹妹们重新把地平整出来，撒上番茄种。如今，地里的番茄果实累累，她家吃都吃不完，还送给赵正华家吃。只是，不敢再担到街上去卖。
“我问问，”王大娘又开口，嗫嗫嚅嚅地。
“有什么事儿，你问吧。”胡舸帆抓起地上的瓢，浇起地来。
“你家种的那个酸茄，真的好吃哇？”
胡舸帆一愣，搞不清楚王大娘什么意思。“好吃。它不叫酸茄，它叫番茄。”
“我听说是酸的。也好吃？”
“酸的才降火除湿。最适合我们这里的的气候。”
“那……”王大娘笑开了，一脸皱纹像一朵褐色的菊花。“给你大娘尝一个，要不要得？”
“怎么要不得？家里多得很，明天给你带几个来。”爸爸的番茄有人稀罕，胡舸帆心里挺高兴。
“听说要值一角钱一个，我拿鸡蛋跟你换，要不要得？”
“拿什么鸡蛋……”
“那拿米？今年才打下来的新米？”
“不要你的东西。我送你！”
“那啷个好嘛……”
“一个队的，有啥子不好！你还帮我妈打猪草呢。”
正说着，有人喊：“舸帆，你男人回来了！”
胡舸帆朝村口方向望去，烈日下，蜿蜒的小路上，走着赵正华。他如今受到重用，代替赵实发去公社开会了。
“别胡说！他还不是我男人。”胡舸帆回道，弯下腰大瓢大瓢地舀粪水浇地。
“亲都定了，还不是你男人？”
大伙儿笑起来，有人跟着问：“大妹，我问你，亲了没？摸了没？”
“一群女流氓！”胡舸帆骂道。
大伙儿又哄笑起来。有人又道：“我们来打个堵，保证华娃不得回屋，要上坡来找大妹儿！”
“呸！”胡舸帆喝道，“你们还不正经干活儿，我扣你们工分！”今天赵正华不在，记工分的事暂时交给能写会算的胡舸帆了。
正说着，赵正华已经走到坡底，他扬着手里的白毛巾，对坡上喊：“舸帆！舸帆！”
“看看看，来喊了不是？等不及了！”大家又愉快地哄笑。
胡舸帆来到坡边上，应道：“喊什么喊！大嫂大娘们都没偷懒，我督促着呢。今天保证把这个坡浇完。”
“你快下来！”
胡舸帆尴尬地看看身后的婆娘们。她们正挤眉弄眼。“华娃走热了，喊你去跟他擦汗。”
“你快下来，我有重要事跟你说！”
“我浇地呢。有什么事收工再说吧。”
“你快下来嘛。”
不知道什么事，让一向稳重的赵正华如此性急。胡舸帆怕继续纠缠，那群女人又要笑话她，只好抓了水壶下坡来。
竹林里，凉风习习。
“舸帆，今天我去公社开会。”赵正华喝了一口水，迫不急待开口道。
“你打听到我家的事了吗？”
“这个会上倒没说，可是会上说了……”
“你就是不把我家的事当正经事。”胡舸帆身子一拧，给了赵正华一个后背。
赵正华对胡舸帆的后背继续道：“会上说，今年要充实教师队伍，条件都明确了，新老师开学前必须到位。”
胡舸帆火了，呼地转回身：“这关你屁事儿！你正经事儿不关心，尽整这些！”
“我看了，选老师的条件，好像我是符合的。”
“……嗯？”
“我说，我好像是符合招老师的条件。舸帆，我把文件带回来了，你来帮我看看。”
“真的？”
“真的假的你帮我看看不就清楚了嘛。”赵正华从书包里取出文件。一阵风吹来，文件散发出油墨的香气。
胡舸帆将信将疑，接过文件。
“在这儿，条件在这儿，你看——”
“三十五周岁以下，中共党员或共青团员……”
“我是团员，在学校就入的团！”赵正华激动地拍着胸脯。
胡舸帆看赵正华一眼，继续念：“初中以上文凭，贫下中农成分……”
胡舸帆转过头，她看见那双眯眯眼贼亮，简直就是熠熠生辉。
今年粮食收成不错，生产队里便决定多开荒多种菜，腾出低处的地来种玉米种高粱喂猪。这样，大家伙又有肉吃又有菜吃，多美的日子。
坡上的土层很薄，容易失水，抗旱便成了重头活儿。尽管辛苦，大家还是干得热火朝天。
胡舸帆已然身为队长准儿媳妇，却并不持贵拈轻，还是抢笨重活儿干。如今，她结实的肩头已经能挑满满一挑粪水，且一路挑上坡顶，不得洒。
王大娘从胡舸帆肩头接下粪桶，亲热地递过一条毛巾。胡舸帆看了看她那黑黢黢的毛巾，心里虽然感激，还是笑着道：“王大娘，我自己有。”说着，从肩头上取下垫扁担的毛巾，擦起汗来。
“舸帆啊，大娘想跟你说句话。”
“嗯？不是天天都说着话儿嘛。”
“大娘当初脑壳发昏，告你们资本主义，你莫往心头去。”
原来，王大娘是来找胡舸帆道歉。乡下人直，伤人的话直，道歉的话也直。一句话勾起伤心事，胡舸帆又想起父亲来。“我没什么，只是可惜了爸爸辛苦那么久。”
“我晓得，我晓得。当时生产队不准我喂公猪，我心头不安逸。你不晓得，后来我被我家老头儿骂安逸了。”
胡舸帆心里一软。做农民不容易，她无非也是为刨一口贱食。
“事情过了就过了吧。后来，我妈喂猪，你来教她帮她，我是晓得的。”
“是啊，当时憋着一股怨气，怨你们跟我抢好差事。后来看你家也挺不容易，说老实话，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
“王大娘，说开了就行了。”胡舸帆笑道。她是从心底里不再怨恨。
她很奇怪，自从和赵正华订了亲，她感觉自己心里憋的那股怨气渐渐地散了。照理说，赵正华并没有帮她解决过这些恩怨，也没有安慰开导她，不过是帮他把屋瓦捡了，把坝子平整了，时不时来帮她家挑挑水掏掏屋后阴沟什么的。可不知怎么，她的心就是渐渐地平静了。再看到爸爸留下的番茄地的时候，心里也没那么难过了。开春的时候，她带着妹妹们重新把地平整出来，撒上番茄种。如今，地里的番茄果实累累，她家吃都吃不完，还送给赵正华家吃。只是，不敢再担到街上去卖。
“我问问，”王大娘又开口，嗫嗫嚅嚅地。
“有什么事儿，你问吧。”胡舸帆抓起地上的瓢，浇起地来。
“你家种的那个酸茄，真的好吃哇？”
胡舸帆一愣，搞不清楚王大娘什么意思。“好吃。它不叫酸茄，它叫番茄。”
“我听说是酸的。也好吃？”
“酸的才降火除湿。最适合我们这里的的气候。”
“那……”王大娘笑开了，一脸皱纹像一朵褐色的菊花。“给你大娘尝一个，要不要得？”
“怎么要不得？家里多得很，明天给你带几个来。”爸爸的番茄有人稀罕，胡舸帆心里挺高兴。
“听说要值一角钱一个，我拿鸡蛋跟你换，要不要得？”
“拿什么鸡蛋……”
“那拿米？今年才打下来的新米？”
“不要你的东西。我送你！”
“那啷个好嘛……”
“一个队的，有啥子不好！你还帮我妈打猪草呢。”
正说着，有人喊：“舸帆，你男人回来了！”
胡舸帆朝村口方向望去，烈日下，蜿蜒的小路上，走着赵正华。他如今受到重用，代替赵实发去公社开会了。
“别胡说！他还不是我男人。”胡舸帆回道，弯下腰大瓢大瓢地舀粪水浇地。
“亲都定了，还不是你男人？”
大伙儿笑起来，有人跟着问：“大妹，我问你，亲了没？摸了没？”
“一群女流氓！”胡舸帆骂道。
大伙儿又哄笑起来。有人又道：“我们来打个堵，保证华娃不得回屋，要上坡来找大妹儿！”
“呸！”胡舸帆喝道，“你们还不正经干活儿，我扣你们工分！”今天赵正华不在，记工分的事暂时交给能写会算的胡舸帆了。
正说着，赵正华已经走到坡底，他扬着手里的白毛巾，对坡上喊：“舸帆！舸帆！”
“看看看，来喊了不是？等不及了！”大家又愉快地哄笑。
胡舸帆来到坡边上，应道：“喊什么喊！大嫂大娘们都没偷懒，我督促着呢。今天保证把这个坡浇完。”
“你快下来！”
胡舸帆尴尬地看看身后的婆娘们。她们正挤眉弄眼。“华娃走热了，喊你去跟他擦汗。”
“你快下来，我有重要事跟你说！”
“我浇地呢。有什么事收工再说吧。”
“你快下来嘛。”
不知道什么事，让一向稳重的赵正华如此性急。胡舸帆怕继续纠缠，那群女人又要笑话她，只好抓了水壶下坡来。
竹林里，凉风习习。
“舸帆，今天我去公社开会。”赵正华喝了一口水，迫不急待开口道。
“你打听到我家的事了吗？”
“这个会上倒没说，可是会上说了……”
“你就是不把我家的事当正经事。”胡舸帆身子一拧，给了赵正华一个后背。
赵正华对胡舸帆的后背继续道：“会上说，今年要充实教师队伍，条件都明确了，新老师开学前必须到位。”
胡舸帆火了，呼地转回身：“这关你屁事儿！你正经事儿不关心，尽整这些！”
“我看了，选老师的条件，好像我是符合的。”
“……嗯？”
“我说，我好像是符合招老师的条件。舸帆，我把文件带回来了，你来帮我看看。”
“真的？”
“真的假的你帮我看看不就清楚了嘛。”赵正华从书包里取出文件。一阵风吹来，文件散发出油墨的香气。
胡舸帆将信将疑，接过文件。
“在这儿，条件在这儿，你看——”
“三十五周岁以下，中共党员或共青团员……”
“我是团员，在学校就入的团！”赵正华激动地拍着胸脯。
胡舸帆看赵正华一眼，继续念：“初中以上文凭，贫下中农成分……”
胡舸帆转过头，她看见那双眯眯眼贼亮，简直就是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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