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结婚（5）
走廊里传来哭闹声。他知道，走廊清扫工作又开始了。他站起身，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把门反锁。万一哪个胆子大的硬闯进来，那就不好了。
突然，他发现外面的哭闹声有些耳熟。他赶紧贴紧门，仔细听。听真了，他打开门。
“是谁在那儿闹？”他冲着走廊里的黑影喊。
“哟，张主任，原来你没下公社啊？”清洁工大声问。
“嗨，正准备下呢。是谁？”
“是我。”一个带着哭腔的年轻女人的声音。紧接着，黑影吧唧着步子走过来。
“舸帆？怎么是你？”
张步青眼前的胡舸帆，一脸憔悴，头发蓬乱，还夹杂着枯草叶，手里紧紧抱着一顶旧草帽，身上的衣服到处是泥巴和枯草屑，两只布鞋一只扣着襻儿，一只松开着，鞋破了，露出两个大脚趾头。和漂亮的胡家大妹儿判若两人。
“你怎么在这儿？”
“张主任，我找您。”沙哑的声音疲惫里含着怯弱。
张步青对清洁工说：“你去忙吧，我一个老乡。”
清洁工走开了，嘴里咕哝着：“像讨饭的样……”
等清洁工走远了，张步青问：“还没吃早饭吧？”
胡舸帆摇摇头，眼睛登时盈满晶亮的东西。她何止没吃早饭。仅有的两个馒头，头天中午吃了一个，另一个在半夜里准备垫饥吃，被一条野狗一阵狂叫，吓得她屁滚尿流地跑，馒头也不知滚哪里去了。
来到一家油条豆浆店，张步青豪爽地说：“喜欢吃啥子，尽管点。”
一阵狼吞虎咽之后，胡舸帆的面色红润起来。
“你爸爸身体还好吧？”张步青心里一直在猜度，如何应对胡舸帆回城的要求。他故意过问胡振国的身体，以表示亲热，又回避了问题。可问题的回避只是暂时的，他心里很明白。
胡舸帆放下剩下一点豆浆的碗，低着头。“我爸爸死了。”
张步青心里一跳。“死了？怎么死的？”
“摔死的。”
“好好的，怎么会摔死？赵家沟又没陡坡悬崖。”
“他半夜起来，摔死的。他肺不好，摔下去一口气没上来，就死了。”
张步青沉默了。他心里一阵难过。他知道胡振国身体不好，当初动员他下乡，说心里话，他也十分犹豫。可任务追得紧，他也是没有办法。坪上公社太小，街上就那么几户人家。他不下去，谁下？
他眨眨眼，极力稳定了情绪，问：“你今天来找张叔叔有什么事？”
胡舸帆抹了抹眼睛，口里喷着热气，镇定地说：“张叔叔，能不能把我家的……那个……帽子摘了？”
“你来县里，就为这事？”
“嗯，就为这事儿。”
“怎么？他们拿这个为难你们了吗？”
“眼下倒是没有。但我们还是想把这顶帽子摘了。”胡舸帆的双手拧来扭去。
张步青抬起头，把眼里新涌上来的泪花眨下去。末了，他看着胡舸帆，说：“你家的档案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定性。”
“没有定性？什么意思？”
张步青的脸色变得复杂难表，他指指胡舸帆手里的豆浆碗，扯开话题说：“还叫点儿啥子？”
胡舸帆把碍事的碗往旁边一推，继续追问：“张叔叔，你刚才说的档案里没有定性，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说……”张步青咧开嘴，不自然地抠了抠嘴角，又笑笑，道：“就是你家的档案里，没写你们家是——”他的声音突然大起来，“哎呀，就是说，你们不是！”
一时，胡舸帆懵住了。她歪着脑袋，看着张步青尴尬的脸，越看张步青越尴尬。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家被冤枉了？”
“呃……”张步青支吾着，他不知道该如何给胡舸帆解释。据他的经验，这样的事解释得不好，会闹得很难看。
“原来，你是哄我们的？”胡舸帆还在抵倒问。
“呃……当时的情况……有点儿特殊……”张步青感觉自己已经被死死抵到了墙角。他后悔带胡舸帆来大街上吃喝，如果这女子当场大闹起来，他怎么收场。
胡舸帆突然大叫一声，恸哭起来：“你为什么不早说啊……你早说，我爸爸就不会死了呀……”随即她发现周围有人在看，却又止不住情绪，便极力地压抑了哭声，听起来像便秘哼哼一样。
张步青一颗心落下来。原来胡家大女儿并不像传说的那样刚烈。紧接着，他又难过。胡振国的死……唉，都是他的命。
见证别人的悲痛是一件很不好受的事。胡舸帆的哭声，吓跑了别的食客，他们宁愿端着豆浆站在门口喝，也不过来同桌。圆桌成了胡舸帆的情绪发泄专场。
遮遮掩掩又终究难以遮掩的发泄最终还是走向尾声。终于，胡舸帆哭够了。她抹干眼睛，收起最后一声抽泣，站起来，对着张步青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张叔叔。”
“谢、谢我做啥子？”张步青手足无措。
“谢谢您没把我们家的定性装进档案里。”胡舸帆说完，又抽噎了一声。
张步青愕然。随即笑道：“呵呵。呵呵呵。”
吃饱喝足的胡舸帆在回去的车上，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到站。她好后悔没在车上好好看看沿途的风景。转念一想，以后机会多的是，便又豁然。
不知什么时候，李素珍的公猪圈屋成了妇女们歇脚的好去处，上工的、下工的，路过时，都要踏进屋来歇一口气，喝一口水，摆几句龙门阵。李素珍十分乐意，总是泡了薄荷凉开水等着大家。时间久了，不光女人，就是男人们，也进来。李素珍的公猪圈屋成了赵家沟的消息集散地。
“你们晓不晓得？马上就要搞包产到户了！”
“那我把我屋头的农具翻出来修整修整，莫要等土地昏到户了搞都搞不赢。”
“胡伯娘，你那个酸茄种子匀点儿给我要不要得，如果土地昏下来了，我也整一块来栽酸茄。”
突然，他发现外面的哭闹声有些耳熟。他赶紧贴紧门，仔细听。听真了，他打开门。
“是谁在那儿闹？”他冲着走廊里的黑影喊。
“哟，张主任，原来你没下公社啊？”清洁工大声问。
“嗨，正准备下呢。是谁？”
“是我。”一个带着哭腔的年轻女人的声音。紧接着，黑影吧唧着步子走过来。
“舸帆？怎么是你？”
张步青眼前的胡舸帆，一脸憔悴，头发蓬乱，还夹杂着枯草叶，手里紧紧抱着一顶旧草帽，身上的衣服到处是泥巴和枯草屑，两只布鞋一只扣着襻儿，一只松开着，鞋破了，露出两个大脚趾头。和漂亮的胡家大妹儿判若两人。
“你怎么在这儿？”
“张主任，我找您。”沙哑的声音疲惫里含着怯弱。
张步青对清洁工说：“你去忙吧，我一个老乡。”
清洁工走开了，嘴里咕哝着：“像讨饭的样……”
等清洁工走远了，张步青问：“还没吃早饭吧？”
胡舸帆摇摇头，眼睛登时盈满晶亮的东西。她何止没吃早饭。仅有的两个馒头，头天中午吃了一个，另一个在半夜里准备垫饥吃，被一条野狗一阵狂叫，吓得她屁滚尿流地跑，馒头也不知滚哪里去了。
来到一家油条豆浆店，张步青豪爽地说：“喜欢吃啥子，尽管点。”
一阵狼吞虎咽之后，胡舸帆的面色红润起来。
“你爸爸身体还好吧？”张步青心里一直在猜度，如何应对胡舸帆回城的要求。他故意过问胡振国的身体，以表示亲热，又回避了问题。可问题的回避只是暂时的，他心里很明白。
胡舸帆放下剩下一点豆浆的碗，低着头。“我爸爸死了。”
张步青心里一跳。“死了？怎么死的？”
“摔死的。”
“好好的，怎么会摔死？赵家沟又没陡坡悬崖。”
“他半夜起来，摔死的。他肺不好，摔下去一口气没上来，就死了。”
张步青沉默了。他心里一阵难过。他知道胡振国身体不好，当初动员他下乡，说心里话，他也十分犹豫。可任务追得紧，他也是没有办法。坪上公社太小，街上就那么几户人家。他不下去，谁下？
他眨眨眼，极力稳定了情绪，问：“你今天来找张叔叔有什么事？”
胡舸帆抹了抹眼睛，口里喷着热气，镇定地说：“张叔叔，能不能把我家的……那个……帽子摘了？”
“你来县里，就为这事？”
“嗯，就为这事儿。”
“怎么？他们拿这个为难你们了吗？”
“眼下倒是没有。但我们还是想把这顶帽子摘了。”胡舸帆的双手拧来扭去。
张步青抬起头，把眼里新涌上来的泪花眨下去。末了，他看着胡舸帆，说：“你家的档案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定性。”
“没有定性？什么意思？”
张步青的脸色变得复杂难表，他指指胡舸帆手里的豆浆碗，扯开话题说：“还叫点儿啥子？”
胡舸帆把碍事的碗往旁边一推，继续追问：“张叔叔，你刚才说的档案里没有定性，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说……”张步青咧开嘴，不自然地抠了抠嘴角，又笑笑，道：“就是你家的档案里，没写你们家是——”他的声音突然大起来，“哎呀，就是说，你们不是！”
一时，胡舸帆懵住了。她歪着脑袋，看着张步青尴尬的脸，越看张步青越尴尬。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家被冤枉了？”
“呃……”张步青支吾着，他不知道该如何给胡舸帆解释。据他的经验，这样的事解释得不好，会闹得很难看。
“原来，你是哄我们的？”胡舸帆还在抵倒问。
“呃……当时的情况……有点儿特殊……”张步青感觉自己已经被死死抵到了墙角。他后悔带胡舸帆来大街上吃喝，如果这女子当场大闹起来，他怎么收场。
胡舸帆突然大叫一声，恸哭起来：“你为什么不早说啊……你早说，我爸爸就不会死了呀……”随即她发现周围有人在看，却又止不住情绪，便极力地压抑了哭声，听起来像便秘哼哼一样。
张步青一颗心落下来。原来胡家大女儿并不像传说的那样刚烈。紧接着，他又难过。胡振国的死……唉，都是他的命。
见证别人的悲痛是一件很不好受的事。胡舸帆的哭声，吓跑了别的食客，他们宁愿端着豆浆站在门口喝，也不过来同桌。圆桌成了胡舸帆的情绪发泄专场。
遮遮掩掩又终究难以遮掩的发泄最终还是走向尾声。终于，胡舸帆哭够了。她抹干眼睛，收起最后一声抽泣，站起来，对着张步青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张叔叔。”
“谢、谢我做啥子？”张步青手足无措。
“谢谢您没把我们家的定性装进档案里。”胡舸帆说完，又抽噎了一声。
张步青愕然。随即笑道：“呵呵。呵呵呵。”
吃饱喝足的胡舸帆在回去的车上，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到站。她好后悔没在车上好好看看沿途的风景。转念一想，以后机会多的是，便又豁然。
不知什么时候，李素珍的公猪圈屋成了妇女们歇脚的好去处，上工的、下工的，路过时，都要踏进屋来歇一口气，喝一口水，摆几句龙门阵。李素珍十分乐意，总是泡了薄荷凉开水等着大家。时间久了，不光女人，就是男人们，也进来。李素珍的公猪圈屋成了赵家沟的消息集散地。
“你们晓不晓得？马上就要搞包产到户了！”
“那我把我屋头的农具翻出来修整修整，莫要等土地昏到户了搞都搞不赢。”
“胡伯娘，你那个酸茄种子匀点儿给我要不要得，如果土地昏下来了，我也整一块来栽酸茄。”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