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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结婚(7)

    胡舸帆呀胡舸帆,你真是空有个好名字,脑子怎么就琢磨不清好和歹呢……我们的名字到底是不是应和***的诗词呢?可惜爸爸不在了,要不然,可以问问他……唉,如果他在就好了,这样的事儿就可以请他拿拿主意。这样迷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县城。

    县城果然是大。一条条大街小巷,看得胡舸帆头晕眼花。大街两边满是饭馆、楼房和各种商店,还有戏院。街上车来车往,一不留神,便被突如其来的喇叭声吓个半死。

    一家饭馆门口摆着热气腾腾的蒸笼,上面汽着一个个馒头,白生生的尽像那没晒过太阳的姑娘的脸,胡舸帆馋得口水直涌。饭馆的阿姨和莫德兴的妈一样热情地招呼她,她左右四顾,街边没有别人,才敢相信城里的阿姨的热情确实是施舍给她的。她鼓起勇气问:“多少钱一个?”

    “馒头二两粮票二分钱,包子二两粮票五分钱。”

    “包子?”胡舸帆两眼放光。

    “没吃过包子呀?里面有肉哦,要不要打个牙祭?”阿姨从蒸笼里抓出一个,伸到胡舸帆面前。

    “多少钱粮呢?”

    “不贵!才二两粮票五分钱。”

    胡舸帆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妈呀!还不贵,都快坐半趟车了!胡舸帆撇了一眼在雪白的纱布下半遮半掩的包子,狠心将口水清理回肚子,摸出那张十块钱的钞票,扬了扬,道:“算了,没零钱,不吃了!”

    总算是没丢了穷人的脸。

    转身没走几步,听见身后有人问:“她没买哇?”

    “没有。是个农民,没得粮票。”

    呃……确实,她没有粮票。粮票是吃供应粮的居民们的特权。以前在街上住的时候,她家也有过粮票,但现在早没有了。想要粮票,就得用粮食去粮站或黑市换。太不划算!

    东方红小学坐拥繁华与清幽,在一条街的尾巴边儿上。进校门的时候,正好响起钟声,满坝子的娃得到命令像着了魔一般,立刻停下各种游戏转身飞奔向各个盒子教室。一切行动听指挥,半途而废是美德。登时,操场上空无一人。上课了。

    胡舸帆沿着教室,一间一间窗子望过去,在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暴哄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她踮起脚尖伸了脖子一看,讲课的果然是赵正华,正领着学生们读高尔基的《海燕》,他那赵家沟腔调,套上普通话读课文,滑稽得很。下面有学生边读边偷着笑。赵正华一个粉笔头扔过去,被扔的学生脖子一缩,一声哎哟。赵正华一眼看到了胡舸帆挂在窗外的脑袋。

    他立刻放下课本,开门走出教室。

    “你怎么来了?”很开心的样子。

    胡舸帆也开心。他见到她,并没有丝毫不愉快。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我来看张叔叔,顺便看看你。”胡舸帆扯了个薄而脆的小谎。万一他真有异心呢,没弄清楚真相,别让他的尾巴翘得太高。

    教室门口和窗口挤了几个调皮的男学生,对着赵正华的背影做各种鬼脸。赵正华听见窃笑声,转身又是一个粉笔头扔过去,一个男娃捂了额头叫一声,一群娃登时缩得没了影儿。

    “把地上的粉笔捡起来!没捡干净看我啷个收拾你们!”赵正华对门框大声吩咐。回过头,赵正华从裤腰里摘下一串钥匙递给胡舸帆,“你去上头宿舍里休息一会儿,我下了课就肥来。”

    紧接着,教室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有人低了粗嗓子喊“暴哄雨老师肥回来啦”。然后是凳子倒地、文具拿落地、女生的埋怨声,一片老鼠要见猫的慌张和杂乱。

    在一长排的教师宿舍里,胡舸帆拿了钥匙按赵正华说的一路找过去,果然门就打开了,是一个单间屋子。里面一张床一张书桌几张凳子,倒也干净。书桌旁边的角落里,有一个旧木头箱子,那是赵正华装衣服的箱子。她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好奇,掀开箱子看了看,没发现女人的东西。书桌上有一个温水瓶,她走过去摇了摇,没水。她想烧点水,让下课回来的赵正华解解干渴,在屋里转了一圈,却没看见灶屋。他是怎么吃饭喝水的呢?

    正想着,钟声急促地响起。下面操场又喧嚣起来。再过一会儿,喧嚣声渐渐小去,赵正华回来了,手里捧着三只搪瓷碗。

    “快来快来,我打了一会儿肥锅肉,你尝尝,我们炊事员的肥锅肉做得香得很哦。”

    “改改吧你那赵家沟口音,没听见学生们喊你‘暴哄雨老师’吗?”

    “那一群娃儿,回头我收拾他们!”

    “别收拾收拾的不离口,当心什么时候他们收拾你!老师被学生斗的事情不是没有过。”胡舸帆接过碗,“再说了,你那样教语文,也误人子弟……你天天顿顿吃这个?”胡舸帆看见赵正华递过来的碗里,是满满的白米饭,白干米饭!一颗颗一粒粒米,白得透亮,白得圆润,簇拥着挤在细瓷碗里,那般富贵,那般尊严。

    “怎么可能!每个月二十七斤定量,今天是你来了才给你打的三两干饭。”

    “这个呢?”胡舸帆指指书桌上的回锅肉。

    “我一个月吃一……回。”这一次,赵正华成功地发准了音,抡圆的嘴唇撅得认真而纯朴。

    “我运气那么好?”

    “呵呵,这个月加一回。”这一回,嘴唇自然些了。

    一块肉下去,五腑六脏都得到甘霖的滋润,肠胃在肚子里云卷云舒。

    正吃得尽兴,一个人闯进来。“小赵小赵,吃完了莫睡午觉,我们再杀……有客人呐?”

    来人个头不算太高,三十多岁的样子,脑门有些秃,一只手攥双筷子一只手端个搪瓷饭盅。

    赵正华立刻站起来,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皮,对来人说:“我表妹,进城来看她叔,顺便来看看我。”又对胡舸帆说:“这是涂校长。”

    原来是校长啊!胡舸帆放下碗筷,身子站得溜直,喊了一声涂校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