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结婚（6）
“赵四家的母猪下了仔了，一窝四大四个，个个回头二胖。”
“哦，他排行老四母猪就下四个仔哇？那赵七娃家的母猪下好多？”
“昨天赵七娃儿的姑娘嫁了，男家娃儿看起来好矮小哦，才婆娘的肩膀高。”
“胡伯娘你这下好哦，大女婿当老师，你有吃不完的供应粮了。”
“好啥子好嘛！原先默倒找个女婿帮着干些活儿，哪晓得一买卖整这么远，啥子都指望不上。”
“胡伯娘，你二姑娘是不是谈了人户了？”
李素珍正仰脖子喝水，听到问话差点儿被水哽住：“哪、个说的？”
“没得哪个说。”
“那你莫要乱说哟！”
“哪个屁眼虫乱说！我看到一个年轻娃儿送她进村口，还默倒是她的……”
“乱说！”李素珍嘴上喊着，心里有些慌乱。“我家二姑娘清清白白的……”
这段时间，她也感觉到了胡报春有些异样。整天若有所思的样子，衣服换得特别勤，负责洗衣服的胡月静都抱怨几回了。李素珍还听王大娘有一天说胡报春干活儿，干着干着丢下锄头就跑了。跑了很久都不回来，回来后头发乱蓬蓬的，上面还挂着草叶儿，问她做啥子去了，她直硬硬地甩一句屙屎去了。
这些事儿，李素珍都没敢跟大女儿讲。自从赵正华进城当了老师，胡舸帆在家里越来越颐指气使，已经有取代她家长地位的的趋势。她怕胡舸帆晓得了，把胡报春一顿臭骂。胡报春生来胆小，把她骂急了，搞不好要发生不好的事儿。
有一天，少于出屋的谢伯娘也到公猪圈来耍。她见人们都上工去了，对李素珍说：“早栽秧早打谷，早带儿早享福。二娃和舸帆都到了国家规定的结婚年龄了，我看我们看个日子，把事儿给办了吧？”
李素珍一听，心下欢喜。她早就有此心。
二人订亲快两年了，以前赵家提谈结婚时她都推，一是到底觉得大女儿就这样嫁给一个农民有些吃亏，二是怕他们结了婚就到赵家过日子不管她这一家子了。但现在不同了，赵正华去城里当老师了，一个星期才回来一天，反正也帮她干不了什么活儿，倒不如让他们结婚，免得夜长梦多，发达的女婿放飞了。
“那你们看哪个时候好呢？”李素珍笑眯眯问。
“我看就今年年底吧？那时候冬粮分下来了，猪又喂肥了，二娃也放假回来了。”
“要得，要得。我回去跟舸帆说说，看她同不同意。”
谢伯娘眯眯笑道：“问问可以，其实还不是你当娘的一句话！”
李素珍心下失意。现在家里谁说了算？可嘴上还是给自己找退路：“新社会了，还是尊重尊重年轻人。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是不是？”
果然不出李素珍所料。晚上对胡舸帆一说此事，胡舸帆当着弟弟和妹妹就向老娘一顿怼。
“我的事，凭什么你不问我一声，就答应了？”
“我这不是还没答应嘛。我说的是，我先回来问问你！”李素珍心里窝气，却不得不屈就于现实。现在家里好多事都得靠大女儿和大女婿。她小心翼翼又道：“我看，赵正华人还是不错的，又当了老师……”
“老师老师，不就是个臭老九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一直默默吃饭的胡报春鼻子里冷哼一声。
“你哼啥子哼！”
胡报春便不再吱声，耷拉了眼皮昂着下巴夹面前的咸菜。
胡舸帆无心教育胡报春。眼下的重点是老娘这边。
“你莫把他捧上了天。”
“臭老九，那是旧社会的说法，现在不是说是光荣的人民教师了嘛。再怎么说，也进城了嘛，况且还是进县城。你不是一直想回城吗？”
“他进县城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进城。”说起赵正华的发达，胡舸帆心里更加毛坦。
“好好好，当初答应这门亲事的是你，现在你给个话，这婚到底结是不结？赵家在等话呢。”
胡舸帆巴拉着碗里的米饭，说：“等我进城去一趟再说。”
这一回，胡舸帆挺直腰杆来到售票员面前。
售票员眼睛一白，看清来人鞋上厚厚的泥，傲慢道：“一角二！”
胡舸帆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面值十块钱的钞票。“补我嘛。”你不是傲慢吗？最大面值的钞票，看你补得开不。
售票员的眼睛立刻直了——他对人民币行了一小会儿注目礼，打开脖子上吊的帆布口袋，伸手一阵翻腾，抬起头笑道：“没这么多零钱呢。”
“那怎么办？莫非我赶车不买票哇？”
区区售票员自然没有权利放人只赶车不买票。“平常我零钱多得很，偏偏今天……”售票员四顾，“你等倒，我去找那个卖凉水的老太婆换。”
“诶，别忙，我好像还有钱。”胡舸帆从另外一个口袋摸出一小卷钞票，递过去。
售票员打开钱卷一看，笑道：“刚好一角二！”
胡舸帆咧嘴笑了，接过售票员扯过来的车票和退回来的十块钱整钞，披着售票员的笑容爬上开往县城的汽车。
一上车，从售票员那里赚来的快乐立刻烟消云散。胡舸帆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不一会儿，车徐徐启动，驶出站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胡舸帆的心情快乐不起来了。
赵正华已经三个星期没回过赵家沟了。
初初才当老师的时候，他每个星期都要回来，且一回来就直奔胡家找她。惹得赵正明的婆娘好多闲话。
可是后来，渐渐地他就空一个星期才回来，说是学校里工作忙。而现在，他是三个星期没回来了。再忙，也得休息吧？再忙，也不至于不顾家里吧？现在就这样，以后结了婚不是更疏离了吗？
农村的姑娘只要定了亲就和对象亲密无间，可她坚持要等到结了婚才可以。难道他因为这个生气了？还是，他见了城里的姑娘，想悔婚了？
哼，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退婚就退婚。巴不得……或许，他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真的工作忙？
“哦，他排行老四母猪就下四个仔哇？那赵七娃家的母猪下好多？”
“昨天赵七娃儿的姑娘嫁了，男家娃儿看起来好矮小哦，才婆娘的肩膀高。”
“胡伯娘你这下好哦，大女婿当老师，你有吃不完的供应粮了。”
“好啥子好嘛！原先默倒找个女婿帮着干些活儿，哪晓得一买卖整这么远，啥子都指望不上。”
“胡伯娘，你二姑娘是不是谈了人户了？”
李素珍正仰脖子喝水，听到问话差点儿被水哽住：“哪、个说的？”
“没得哪个说。”
“那你莫要乱说哟！”
“哪个屁眼虫乱说！我看到一个年轻娃儿送她进村口，还默倒是她的……”
“乱说！”李素珍嘴上喊着，心里有些慌乱。“我家二姑娘清清白白的……”
这段时间，她也感觉到了胡报春有些异样。整天若有所思的样子，衣服换得特别勤，负责洗衣服的胡月静都抱怨几回了。李素珍还听王大娘有一天说胡报春干活儿，干着干着丢下锄头就跑了。跑了很久都不回来，回来后头发乱蓬蓬的，上面还挂着草叶儿，问她做啥子去了，她直硬硬地甩一句屙屎去了。
这些事儿，李素珍都没敢跟大女儿讲。自从赵正华进城当了老师，胡舸帆在家里越来越颐指气使，已经有取代她家长地位的的趋势。她怕胡舸帆晓得了，把胡报春一顿臭骂。胡报春生来胆小，把她骂急了，搞不好要发生不好的事儿。
有一天，少于出屋的谢伯娘也到公猪圈来耍。她见人们都上工去了，对李素珍说：“早栽秧早打谷，早带儿早享福。二娃和舸帆都到了国家规定的结婚年龄了，我看我们看个日子，把事儿给办了吧？”
李素珍一听，心下欢喜。她早就有此心。
二人订亲快两年了，以前赵家提谈结婚时她都推，一是到底觉得大女儿就这样嫁给一个农民有些吃亏，二是怕他们结了婚就到赵家过日子不管她这一家子了。但现在不同了，赵正华去城里当老师了，一个星期才回来一天，反正也帮她干不了什么活儿，倒不如让他们结婚，免得夜长梦多，发达的女婿放飞了。
“那你们看哪个时候好呢？”李素珍笑眯眯问。
“我看就今年年底吧？那时候冬粮分下来了，猪又喂肥了，二娃也放假回来了。”
“要得，要得。我回去跟舸帆说说，看她同不同意。”
谢伯娘眯眯笑道：“问问可以，其实还不是你当娘的一句话！”
李素珍心下失意。现在家里谁说了算？可嘴上还是给自己找退路：“新社会了，还是尊重尊重年轻人。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是不是？”
果然不出李素珍所料。晚上对胡舸帆一说此事，胡舸帆当着弟弟和妹妹就向老娘一顿怼。
“我的事，凭什么你不问我一声，就答应了？”
“我这不是还没答应嘛。我说的是，我先回来问问你！”李素珍心里窝气，却不得不屈就于现实。现在家里好多事都得靠大女儿和大女婿。她小心翼翼又道：“我看，赵正华人还是不错的，又当了老师……”
“老师老师，不就是个臭老九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一直默默吃饭的胡报春鼻子里冷哼一声。
“你哼啥子哼！”
胡报春便不再吱声，耷拉了眼皮昂着下巴夹面前的咸菜。
胡舸帆无心教育胡报春。眼下的重点是老娘这边。
“你莫把他捧上了天。”
“臭老九，那是旧社会的说法，现在不是说是光荣的人民教师了嘛。再怎么说，也进城了嘛，况且还是进县城。你不是一直想回城吗？”
“他进县城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进城。”说起赵正华的发达，胡舸帆心里更加毛坦。
“好好好，当初答应这门亲事的是你，现在你给个话，这婚到底结是不结？赵家在等话呢。”
胡舸帆巴拉着碗里的米饭，说：“等我进城去一趟再说。”
这一回，胡舸帆挺直腰杆来到售票员面前。
售票员眼睛一白，看清来人鞋上厚厚的泥，傲慢道：“一角二！”
胡舸帆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面值十块钱的钞票。“补我嘛。”你不是傲慢吗？最大面值的钞票，看你补得开不。
售票员的眼睛立刻直了——他对人民币行了一小会儿注目礼，打开脖子上吊的帆布口袋，伸手一阵翻腾，抬起头笑道：“没这么多零钱呢。”
“那怎么办？莫非我赶车不买票哇？”
区区售票员自然没有权利放人只赶车不买票。“平常我零钱多得很，偏偏今天……”售票员四顾，“你等倒，我去找那个卖凉水的老太婆换。”
“诶，别忙，我好像还有钱。”胡舸帆从另外一个口袋摸出一小卷钞票，递过去。
售票员打开钱卷一看，笑道：“刚好一角二！”
胡舸帆咧嘴笑了，接过售票员扯过来的车票和退回来的十块钱整钞，披着售票员的笑容爬上开往县城的汽车。
一上车，从售票员那里赚来的快乐立刻烟消云散。胡舸帆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不一会儿，车徐徐启动，驶出站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胡舸帆的心情快乐不起来了。
赵正华已经三个星期没回过赵家沟了。
初初才当老师的时候，他每个星期都要回来，且一回来就直奔胡家找她。惹得赵正明的婆娘好多闲话。
可是后来，渐渐地他就空一个星期才回来，说是学校里工作忙。而现在，他是三个星期没回来了。再忙，也得休息吧？再忙，也不至于不顾家里吧？现在就这样，以后结了婚不是更疏离了吗？
农村的姑娘只要定了亲就和对象亲密无间，可她坚持要等到结了婚才可以。难道他因为这个生气了？还是，他见了城里的姑娘，想悔婚了？
哼，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退婚就退婚。巴不得……或许，他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真的工作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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