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结婚（16）
赵正华没想到补牙这么贵。他拉起胡舸帆往医院外头走。
“不补怎么行？可是门牙呢，一咧嘴就露个黑洞，说话还不关风。”
“不关风就不关风。空气流通还不得口臭。”
“你可是老师！牙齿不关风，讲话都讲不清楚，怎么讲课？还有，眼看着就要结婚了，我可不愿意看见你像队里的二流子赵老二一样。”
赵老二偷人的鸡，被狗追急摔倒，磕掉了门牙，一直成为队里的笑话被人取笑。
“我和他不一样，他是偷鸡，我是……”赵正华想一想，好像自己这伤也不怎么光荣。这颗缺牙彰显着胡报春的不光彩和他的失败。他在胡舸帆耳边小声说：“可是，补了牙，就没钱买新衣裳了。”
“我不要新衣裳。”
“到底是结一回婚，不买件新衣裳太不像话。我妈反复跟我说，你主动提出不大操大办，已经很难得了，不能再委屈了你。”
“买套新衣服就不委屈了？我受的委屈可多了！以后你得好好对待我。这一回就不买了，二回买。”
“二回？这事，你还想有二回？”赵正华瞪大眯眯眼。
胡舸帆自知话没说好。“我说的二回，是下一回来逛县城。”
补好牙往回走，赵正华很不自在，时不时用舌头舔新牙，一会儿又问胡舸帆新牙和旧牙颜色一样不一样。
“新牙太白了。”赵正华舔着牙叹。
“谁叫你不坚持好好刷牙！现在知道自己牙齿不白了哈。”
“我刷了的！我天天都刷了的，我的牙天生就不白。”
“撒谎，我就晓得你有时候没刷牙。”
“那是回老家的时候。不是怕大哥大嫂笑话我嘛。在城里我天天都刷了的……”
“哟，这不是舸帆吗？”张步青从对面走过来。
“张叔叔好。”
“两个这样欢喜，什么时候请我吃喜酒呢？”张步青笑吟吟问。
“我们准备五一节去领结婚证。”
“舸帆说我们响应党的号召，打算新事新办，不办酒席，到时候请张叔叔吃喜糖。”
“好好好。”张步青一叠声道。“困难知青补助款已经批下来了，舸帆你领到没有？”
胡舸帆一听，好不惊喜：“有我吗？”
“有！我特别看了文件的。补助金额是八十元。”
“这不是天降横财嘛！”胡舸帆欢喜得惊叫起来！八十元，这可是她从来没拿到过的大钱！
“这是***对你们知识青年的关心和爱护。”张步青纠正道。
和张步青分手，赵正华小声道：“困难补助这事儿，多亏了李庆霖。”
“李庆霖是谁？”
“他写信给***，要求改善知青待遇。”
“这人胆子可真大！”
“关键是，***和党中央同意了！依我看，知青们回城，是迟早的事。”
胡舸帆一撅嘴：“早就有知青回城，可都是那些有办法的人。像我们这种没臂没膀的，什么时候才轮得到？”
“你看着吧，一定都会回城的！要有信心！——诶诶诶，你走错路了！”
胡舸帆拉了一把赵正华：“没走错。我们去百货商店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布料。我想了，人这一辈子就结一回婚，还是应该有一身新衣裳。”
赵正华恍然大悟：“八十元呢！”
“对呀！走，我们一人一套！”
“剩下的钱我们还可以……”
“别得寸进尺！这是我的钱！”
赵正华一蹙眉：“不是一样的么？”
“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钱是我的钱！”
赵正华狡黠地笑道：“你的意思是说，结婚后，我的工资不用交给你了？”
胡舸帆白了一眼，道：“看你良心呗。”
五一节终于到了。一大早，胡舸帆换上崭新的的确良小梅花衬衣和蓝色涤纶裤子，来到灶屋，问正在烧火的胡月静：“三妹，好不好看？”
胡月静眼里满是羡慕，她摸着大姐的衣袖，问：“这就是的确良吗？”
“对呀！你的手！别摸脏了！今天我要穿它去扯证呢。”
胡月静连忙缩回手。“那你还回来吗？”
胡舸帆捏了三妹妹脸蛋一把，笑道：“怎么不回来！当然要回来啦！我又不是县城的人。”
“我是说，你从县城里回来了，还回我们家来吗？我听说，正华二哥家给你们修了新房。你还回来住吗？”
一时，胡舸帆心里也有些难过起来。“是的，扯了证，我就要住赵家了。不过，好在我们离得不远。下回你煮了好东西，你站在院坝头喊一声，大姐就回来了。”
胡月静笑起来。她揭开锅盖，从锅里舀起一碗鸡蛋，端到胡舸帆面前。
“妈说，你今天结婚，给你煮的。”
粗糙的土碗里，三只圆而光滑的鸡蛋静静地卧在清澈的糖水里。胡舸帆突然想起父亲。从前，她也这样端着碗给生病的父亲送去，只不过，鸡蛋的数量少些，通常是一只，最多两只。
“妈呢？大清早的，她去哪儿了？”胡舸帆抹抹眼睛，笑着问道。
“妈出去捞柴了。她让我告诉你，吃了蛋赶紧走。不然回来就天黑了。”
胡舸帆从筷笼里抽出筷子，一转身，看见堂屋门口的门墩上，一边坐着胡思梅，一边坐着胡正鹰。姐弟俩巴巴地望着大姐，不说话。
“来，正鹰，思梅，我们一起吃。”
胡五舔舔嘴唇，说：“我不吃。”
“妈说了，二回给我们煮。”胡思梅说。
胡舸帆回头对灶屋喊：“月静，你出来。”
“蛋没煮熟吗？”胡月静问着走出来。
“你们说，妈不在家，谁是老大？”
“大姐！”胡五抢着喊。
“那大姐的话听不听？”
“听！”
“来，胡月静，你把蛋戳碎，我们一人一口，直到吃完。”
“可是……”
“这是老大的命令！”
“老大都要扯证了，还在家里发号施令呀！”屋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
出门一看，是乔惠。
“我说是谁，原来是乔叔娘。”胡舸帆冷冷道，并不招呼来客坐。
作为赢家的乔惠自然不计较。她递给胡舸帆一个布包裹，说：“给你的。”
“嗯？”
“不是我。是报春。说是你结婚，她送你的。”
胡舸帆接过包裹。包裹包得很仔细，包了三层，每一层都打了结。
“不补怎么行？可是门牙呢，一咧嘴就露个黑洞，说话还不关风。”
“不关风就不关风。空气流通还不得口臭。”
“你可是老师！牙齿不关风，讲话都讲不清楚，怎么讲课？还有，眼看着就要结婚了，我可不愿意看见你像队里的二流子赵老二一样。”
赵老二偷人的鸡，被狗追急摔倒，磕掉了门牙，一直成为队里的笑话被人取笑。
“我和他不一样，他是偷鸡，我是……”赵正华想一想，好像自己这伤也不怎么光荣。这颗缺牙彰显着胡报春的不光彩和他的失败。他在胡舸帆耳边小声说：“可是，补了牙，就没钱买新衣裳了。”
“我不要新衣裳。”
“到底是结一回婚，不买件新衣裳太不像话。我妈反复跟我说，你主动提出不大操大办，已经很难得了，不能再委屈了你。”
“买套新衣服就不委屈了？我受的委屈可多了！以后你得好好对待我。这一回就不买了，二回买。”
“二回？这事，你还想有二回？”赵正华瞪大眯眯眼。
胡舸帆自知话没说好。“我说的二回，是下一回来逛县城。”
补好牙往回走，赵正华很不自在，时不时用舌头舔新牙，一会儿又问胡舸帆新牙和旧牙颜色一样不一样。
“新牙太白了。”赵正华舔着牙叹。
“谁叫你不坚持好好刷牙！现在知道自己牙齿不白了哈。”
“我刷了的！我天天都刷了的，我的牙天生就不白。”
“撒谎，我就晓得你有时候没刷牙。”
“那是回老家的时候。不是怕大哥大嫂笑话我嘛。在城里我天天都刷了的……”
“哟，这不是舸帆吗？”张步青从对面走过来。
“张叔叔好。”
“两个这样欢喜，什么时候请我吃喜酒呢？”张步青笑吟吟问。
“我们准备五一节去领结婚证。”
“舸帆说我们响应党的号召，打算新事新办，不办酒席，到时候请张叔叔吃喜糖。”
“好好好。”张步青一叠声道。“困难知青补助款已经批下来了，舸帆你领到没有？”
胡舸帆一听，好不惊喜：“有我吗？”
“有！我特别看了文件的。补助金额是八十元。”
“这不是天降横财嘛！”胡舸帆欢喜得惊叫起来！八十元，这可是她从来没拿到过的大钱！
“这是***对你们知识青年的关心和爱护。”张步青纠正道。
和张步青分手，赵正华小声道：“困难补助这事儿，多亏了李庆霖。”
“李庆霖是谁？”
“他写信给***，要求改善知青待遇。”
“这人胆子可真大！”
“关键是，***和党中央同意了！依我看，知青们回城，是迟早的事。”
胡舸帆一撅嘴：“早就有知青回城，可都是那些有办法的人。像我们这种没臂没膀的，什么时候才轮得到？”
“你看着吧，一定都会回城的！要有信心！——诶诶诶，你走错路了！”
胡舸帆拉了一把赵正华：“没走错。我们去百货商店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布料。我想了，人这一辈子就结一回婚，还是应该有一身新衣裳。”
赵正华恍然大悟：“八十元呢！”
“对呀！走，我们一人一套！”
“剩下的钱我们还可以……”
“别得寸进尺！这是我的钱！”
赵正华一蹙眉：“不是一样的么？”
“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钱是我的钱！”
赵正华狡黠地笑道：“你的意思是说，结婚后，我的工资不用交给你了？”
胡舸帆白了一眼，道：“看你良心呗。”
五一节终于到了。一大早，胡舸帆换上崭新的的确良小梅花衬衣和蓝色涤纶裤子，来到灶屋，问正在烧火的胡月静：“三妹，好不好看？”
胡月静眼里满是羡慕，她摸着大姐的衣袖，问：“这就是的确良吗？”
“对呀！你的手！别摸脏了！今天我要穿它去扯证呢。”
胡月静连忙缩回手。“那你还回来吗？”
胡舸帆捏了三妹妹脸蛋一把，笑道：“怎么不回来！当然要回来啦！我又不是县城的人。”
“我是说，你从县城里回来了，还回我们家来吗？我听说，正华二哥家给你们修了新房。你还回来住吗？”
一时，胡舸帆心里也有些难过起来。“是的，扯了证，我就要住赵家了。不过，好在我们离得不远。下回你煮了好东西，你站在院坝头喊一声，大姐就回来了。”
胡月静笑起来。她揭开锅盖，从锅里舀起一碗鸡蛋，端到胡舸帆面前。
“妈说，你今天结婚，给你煮的。”
粗糙的土碗里，三只圆而光滑的鸡蛋静静地卧在清澈的糖水里。胡舸帆突然想起父亲。从前，她也这样端着碗给生病的父亲送去，只不过，鸡蛋的数量少些，通常是一只，最多两只。
“妈呢？大清早的，她去哪儿了？”胡舸帆抹抹眼睛，笑着问道。
“妈出去捞柴了。她让我告诉你，吃了蛋赶紧走。不然回来就天黑了。”
胡舸帆从筷笼里抽出筷子，一转身，看见堂屋门口的门墩上，一边坐着胡思梅，一边坐着胡正鹰。姐弟俩巴巴地望着大姐，不说话。
“来，正鹰，思梅，我们一起吃。”
胡五舔舔嘴唇，说：“我不吃。”
“妈说了，二回给我们煮。”胡思梅说。
胡舸帆回头对灶屋喊：“月静，你出来。”
“蛋没煮熟吗？”胡月静问着走出来。
“你们说，妈不在家，谁是老大？”
“大姐！”胡五抢着喊。
“那大姐的话听不听？”
“听！”
“来，胡月静，你把蛋戳碎，我们一人一口，直到吃完。”
“可是……”
“这是老大的命令！”
“老大都要扯证了，还在家里发号施令呀！”屋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
出门一看，是乔惠。
“我说是谁，原来是乔叔娘。”胡舸帆冷冷道，并不招呼来客坐。
作为赢家的乔惠自然不计较。她递给胡舸帆一个布包裹，说：“给你的。”
“嗯？”
“不是我。是报春。说是你结婚，她送你的。”
胡舸帆接过包裹。包裹包得很仔细，包了三层，每一层都打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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