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结婚（17）
胡舸帆接过包裹。包裹包得很仔细，包了三层，每一层都打了结。打开一看，一把塑料梳子和一面小圆镜，镜子的下方，还印着一对戏水鸳鸯。
胡舸帆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报春虽然内向无多话，却是个极细心的姑娘。以往，一家子女人梳头时都呲牙咧嘴地共用一把梳子一面镜子，如今，姐姐嫁到赵家，自然是不肯和婆婆、长癞疮的小姑子共用这些东西的。镜子是有镜架可以放在柜子上面的那种。右下方的小鸳鸯小巧可爱，给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带来些许脉脉的温情。
“报春她人呢？”胡舸帆问。
“她说她不方便，就不回来喝你们的喜酒了——哦，不对，你们新事新办不办酒哈。”
“那，请乔叔娘给她带个话，方便的时候，让她回家来看看吧。月静他们挺想她的。”
准备了那么久，扯证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从照相到敲钢印。
从民政局出来，赵正华和胡舸帆去百货商店买了几斤水果糖，回到学校宿舍，见到人发两颗，换回一句新婚快乐。然后，又特别去了张步青家，送了一包一斤的。
回赵家沟的时候，胡舸帆已经走得筋疲力尽。眼见天色越来越暗，胡舸帆累得坐在路边不肯走，赵正华说：“起来起来！我给你说书！”
“你还会说书？”胡舸帆嚼着青草叶不动。
“我是教书匠，当然会说书啦！”
胡舸帆撇撇嘴：“三国还是水浒？早听过了！”
“我保证这个你一定没听过。”
“什么书？”胡舸帆仍然懒洋洋地坐着不肯起来。
“《青春之歌》，听过吗？”
胡舸帆眼睛一亮：“杨沫的《青春之歌》？”
赵正华得意地笑着。
“我听一个知青说过，这本书很好看。可是我借不到。”
“你起来，我们边走边讲。”
胡舸帆一骨碌爬起来。
“话说北平城有一个姑娘，叫林道静……”
“北平就是BJ吧？”
“对。别打岔！”
“哇，BJ啊……”
“话说北平城这个林家……”
“BJ也叫姑娘吗？我听说他们叫闺女。”
“你还听不听嘛？”
“听听听！”
“说话这个林家……”
回穷沟的路漫长而又曲折，然而，又是那样地趣味盎然。胡舸帆第一次发现，赵正华的记忆力那么好，讲故事那么好听。回赵家沟的路途，是那么短。
离家还有一里多远，赵正华讲完故事。他指着他家的院落说：“看到没有？”
“看到什么？”胡舸帆还沉浸在故事中。
“我们的新房！爸爸特别给我们修的，一间里屋，一间堂屋。”
胡舸帆伸了脖子看，在绿树掩映中，果然有半间屋子的檐露出来。那里，将是她栖身之地。
赵正华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快，我们去请爸爸和娘他们吃糖。”
二人加快了步伐，几乎是跑着进了院子。
屋里有人在高声说话。院坝边上，赵正华的娘在碾米。看见赵正华和胡舸帆欢天喜地地跑进来，忙对着他们摇头。
“娘，你怎么又碾米！”赵正华喊。
谢伯娘是旧式女人，缠过脚，通常碾米这种要靠脚用力的活儿，都是别人干。
“谢伯……娘，吃糖！”胡舸帆抓出一大把糖，递过去。她不好意思地对赵正华笑笑。她忘了，从今天开始，该改口了。
谢德敏接过糖，说：“你们，回你们的新屋去休息吧。”
“爸爸和大哥大嫂呢？他们还没吃我们的喜糖呢！”兴奋的赵正华完全没注意到母亲的愁眉。
“滚就滚！我早就不想在这个家里呆了！”赵正明从堂屋蹦出来。紧接着，一张凳子从他身后嗖地暗器一般飞出来。
“老子砸死你！”堂屋里甩出一句话，是赵忠国的声音。
凳子砸到赵正明的后腿，赵正明的腿弯了一下，踉跄向前蹿了几步，总算没摔倒。凳子完成使命，又往前滚了几下，碎成几块，瘫在院坝中央。
“怎么啦？”
“你大哥又跟你爸爸吵起来了。”
赵正明一抬头看见赵正华夫妇，顾不得腿疼，四顾间，抓起屋檐下一根长竹竿，往赵正华夫妇的新屋门口一坐。
“我今天就坐在这里，看哪个敢进屋！”
赵正华和胡舸帆登时愣住了。
“大哥，有什么事，好说好商量，你这是要做什么？”赵正华上前问。
赵正明把头一歪。
“大哥，来，吃喜糖。”胡舸帆把包里的糖抓出来。“大嫂呢？”
“吃你妈的喜糖！没见球过！”赵正明一扬手里的长竹竿，胡舸帆吓得一哆嗦，糖落在地上。
赵忠国从屋里出来，对院坝边的谢德敏喊：“你米还没碾归一哇？”
谢德敏忙说好了好了。
赵忠国说：“二娃他们走了一天的路，赶快把夜饭弄来吃了，他们好睡瞌睡。”
“没得弄个容易！”赵正明坐在新屋门口喊。“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大家都莫想睡瞌睡！”
胡舸帆拉拉赵正华的衣袖，问：“大哥这是为什么啊？”
赵正华不回答胡舸帆的问话，走过去对赵正明说：“大哥大嫂如果有什么想法，我们明天说好不好？今天是我和舸帆大喜的日子……”
“大喜个锤子！等你们大喜了，黄花菜都凉了！就是要今天说清楚！”
赵忠国叉着腰，站在屋檐下，骂道：“你还要老子啷个说清楚？你跟你婆娘结婚的时候，又不是没给你们屋！你们现在住的那间屋不是老子修的哇？”
“住是住了，就一间！还是老屋！连个堂屋都没得！”赵正明理直气壮喊。
“一家人住一堆，还要啥子堂屋？”
“那为啥子老二结婚就要修新屋，又是堂屋又是里屋？你们就是偏心！”
“老子虽然没跟你们修新屋，但是老子办了二十八桌，又是彩礼又是打发人亲钱，花费得还少哇？人家舸帆提出不办酒席，我们已经占大便宜了，修两间新屋又哪里狠份了你们？！”
“她两个肩膀抬一张嘴进我们屋，像样的嫁妆都没得，还想办酒席！——反正今天我不得依！”赵正明脖子一硬。
胡舸帆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报春虽然内向无多话，却是个极细心的姑娘。以往，一家子女人梳头时都呲牙咧嘴地共用一把梳子一面镜子，如今，姐姐嫁到赵家，自然是不肯和婆婆、长癞疮的小姑子共用这些东西的。镜子是有镜架可以放在柜子上面的那种。右下方的小鸳鸯小巧可爱，给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带来些许脉脉的温情。
“报春她人呢？”胡舸帆问。
“她说她不方便，就不回来喝你们的喜酒了——哦，不对，你们新事新办不办酒哈。”
“那，请乔叔娘给她带个话，方便的时候，让她回家来看看吧。月静他们挺想她的。”
准备了那么久，扯证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从照相到敲钢印。
从民政局出来，赵正华和胡舸帆去百货商店买了几斤水果糖，回到学校宿舍，见到人发两颗，换回一句新婚快乐。然后，又特别去了张步青家，送了一包一斤的。
回赵家沟的时候，胡舸帆已经走得筋疲力尽。眼见天色越来越暗，胡舸帆累得坐在路边不肯走，赵正华说：“起来起来！我给你说书！”
“你还会说书？”胡舸帆嚼着青草叶不动。
“我是教书匠，当然会说书啦！”
胡舸帆撇撇嘴：“三国还是水浒？早听过了！”
“我保证这个你一定没听过。”
“什么书？”胡舸帆仍然懒洋洋地坐着不肯起来。
“《青春之歌》，听过吗？”
胡舸帆眼睛一亮：“杨沫的《青春之歌》？”
赵正华得意地笑着。
“我听一个知青说过，这本书很好看。可是我借不到。”
“你起来，我们边走边讲。”
胡舸帆一骨碌爬起来。
“话说北平城有一个姑娘，叫林道静……”
“北平就是BJ吧？”
“对。别打岔！”
“哇，BJ啊……”
“话说北平城这个林家……”
“BJ也叫姑娘吗？我听说他们叫闺女。”
“你还听不听嘛？”
“听听听！”
“说话这个林家……”
回穷沟的路漫长而又曲折，然而，又是那样地趣味盎然。胡舸帆第一次发现，赵正华的记忆力那么好，讲故事那么好听。回赵家沟的路途，是那么短。
离家还有一里多远，赵正华讲完故事。他指着他家的院落说：“看到没有？”
“看到什么？”胡舸帆还沉浸在故事中。
“我们的新房！爸爸特别给我们修的，一间里屋，一间堂屋。”
胡舸帆伸了脖子看，在绿树掩映中，果然有半间屋子的檐露出来。那里，将是她栖身之地。
赵正华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快，我们去请爸爸和娘他们吃糖。”
二人加快了步伐，几乎是跑着进了院子。
屋里有人在高声说话。院坝边上，赵正华的娘在碾米。看见赵正华和胡舸帆欢天喜地地跑进来，忙对着他们摇头。
“娘，你怎么又碾米！”赵正华喊。
谢伯娘是旧式女人，缠过脚，通常碾米这种要靠脚用力的活儿，都是别人干。
“谢伯……娘，吃糖！”胡舸帆抓出一大把糖，递过去。她不好意思地对赵正华笑笑。她忘了，从今天开始，该改口了。
谢德敏接过糖，说：“你们，回你们的新屋去休息吧。”
“爸爸和大哥大嫂呢？他们还没吃我们的喜糖呢！”兴奋的赵正华完全没注意到母亲的愁眉。
“滚就滚！我早就不想在这个家里呆了！”赵正明从堂屋蹦出来。紧接着，一张凳子从他身后嗖地暗器一般飞出来。
“老子砸死你！”堂屋里甩出一句话，是赵忠国的声音。
凳子砸到赵正明的后腿，赵正明的腿弯了一下，踉跄向前蹿了几步，总算没摔倒。凳子完成使命，又往前滚了几下，碎成几块，瘫在院坝中央。
“怎么啦？”
“你大哥又跟你爸爸吵起来了。”
赵正明一抬头看见赵正华夫妇，顾不得腿疼，四顾间，抓起屋檐下一根长竹竿，往赵正华夫妇的新屋门口一坐。
“我今天就坐在这里，看哪个敢进屋！”
赵正华和胡舸帆登时愣住了。
“大哥，有什么事，好说好商量，你这是要做什么？”赵正华上前问。
赵正明把头一歪。
“大哥，来，吃喜糖。”胡舸帆把包里的糖抓出来。“大嫂呢？”
“吃你妈的喜糖！没见球过！”赵正明一扬手里的长竹竿，胡舸帆吓得一哆嗦，糖落在地上。
赵忠国从屋里出来，对院坝边的谢德敏喊：“你米还没碾归一哇？”
谢德敏忙说好了好了。
赵忠国说：“二娃他们走了一天的路，赶快把夜饭弄来吃了，他们好睡瞌睡。”
“没得弄个容易！”赵正明坐在新屋门口喊。“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大家都莫想睡瞌睡！”
胡舸帆拉拉赵正华的衣袖，问：“大哥这是为什么啊？”
赵正华不回答胡舸帆的问话，走过去对赵正明说：“大哥大嫂如果有什么想法，我们明天说好不好？今天是我和舸帆大喜的日子……”
“大喜个锤子！等你们大喜了，黄花菜都凉了！就是要今天说清楚！”
赵忠国叉着腰，站在屋檐下，骂道：“你还要老子啷个说清楚？你跟你婆娘结婚的时候，又不是没给你们屋！你们现在住的那间屋不是老子修的哇？”
“住是住了，就一间！还是老屋！连个堂屋都没得！”赵正明理直气壮喊。
“一家人住一堆，还要啥子堂屋？”
“那为啥子老二结婚就要修新屋，又是堂屋又是里屋？你们就是偏心！”
“老子虽然没跟你们修新屋，但是老子办了二十八桌，又是彩礼又是打发人亲钱，花费得还少哇？人家舸帆提出不办酒席，我们已经占大便宜了，修两间新屋又哪里狠份了你们？！”
“她两个肩膀抬一张嘴进我们屋，像样的嫁妆都没得，还想办酒席！——反正今天我不得依！”赵正明脖子一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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