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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回城(2)

    胡舸帆语塞。她不知道再说什么好,抓起箩兜扭头走了。胡月静追上来,抓住胡舸帆肩上的箩兜,低声下气道:“大姐,你身子不方便,我帮你担红薯吧。”

    “不需要!”说完胡舸帆又有些心软。到底是自己的妹妹,才来关心自己。换作别人,才不管你。“你们的都担不完,怎么管得过来我们的。”

    “赵志红说了帮我们担。”

    一听胡月静提赵志红,胡舸帆的火气又冒上来。“我不稀罕他帮忙!胡月静,我跟你说,你如果要跟他好,就不要认我这个大姐!”

    大着肚子的胡舸帆装着一肚子气,来到保管室。保管屋里堆满了红薯,连外面院坝上也堆满了。院坝周围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家都欢喜地说着话,男人们抽的烟在人群中缭绕,还有人陆陆续续挎着箩兜来。

    赵正明和一个小伙子负责称红薯。赵正明喊人,小伙子过秤。赵正明喊一个名字,就分一家的红薯。今年红薯雨水太阳调停得好,红薯产量高,分得多的一家人要分一千多斤。喊到前面的人图方便,直接就在院坝里捡红薯来过秤,越分到后头,红薯堆得越远。有些女人就跑到赵正明的秤跟前等着,好分到前头。

    胡舸帆心里有事,再者她也不喜欢去凑热闹和那些农村婆娘摆东家长西家短,便将扁担横在箩兜上,坐着边想心事边等。

    喊到李素珍的名字时,胡月静站出来应承,然而并没有看见赵志红出来帮忙。

    或许,他是被吓到了,不敢来了。胡舸帆心想。也或许,他躲在哪个地方等着接应。他不来最好,免得全生产队的人都看到,坏了月静的名声。

    胡月静担起一大挑沉重的红薯,路过胡舸帆身边时,停下来说:“大姐,我担完了我们的,就来帮你担。”

    “不需要。”胡舸帆冷冷道。说这话,胡舸帆一半是赌气,一半是体谅胡月静。

    自从她嫁到赵家,很快便怀了孕,胡报春又去了代家,胡月静便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家里的大活重活,除了赵正华节假日回来帮帮忙,就全是胡月静一个人顶着。十五六岁的姑娘,肩膀并不宽厚。胡家虽然劳动力弱,人口却不少,分到的红薯多,依胡月静的脚力,怕是要担十来趟才担得完。而保管屋离胡家屋又那么远。

    见大姐这个样子,想着身后的一大堆红薯等着自己,天色又不早了,胡月静说:“那你喊你大哥早点过你的。”

    胡舸帆自然是不会去开口求赵正明。

    果然,赵正明刚正不阿,明明看见身怀六甲的兄弟媳妇来了,却大义灭亲一直不喊她的名字。寒风刺骨,不一会儿就坐着手脚僵硬。胡舸帆坐一阵,又起来活动几下。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院坝上的人们,也渐渐散得差不多了。

    “王大娘!”赵正明喊。

    “来了来了。”暮色中,王大娘的儿子应着跑到赵正明的秤跟前。他屋头今天修整房子,刚刚才来。

    “你屋头一共六口人,按工分算,你屋头一共该分……”

    “大娃,”王大娘的儿子打断赵正明。他回头看了看暮色中的胡舸帆,“天黑了,你等你兄弟媳妇先过嘛。她男人不在屋头,她又怀起娃。”

    “哪个婆娘不怀娃?没得弄个娇气!”赵正明没好气地看了胡舸帆一眼。

    “人都喊完了,你喊她喊到最后一个,你兄弟晓得了,怕是要骂你。”

    “你到底称不称哦?”

    “你先跟她称。我歇哈气。”

    赵正明不再坚持,有气无力喊:“胡舸帆。”

    胡舸帆走到秤跟前。

    “你该分两百三十斤。”赵正明报数。

    胡舸帆看了看账本,上面果然写着这个数字。和前面的数字比起来,这个数字像一条可怜的小尾巴。

    赵正明夫妇大闹一场的结果是,胡舸帆一进赵家的门,就被分了家。新修的堂屋被赵正华改成了灶屋兼堂屋,赵正华技术不过关,烟囱没砌好,每次一生火,便灶屋里屋满屋烟,被赵正华称为人间烟火气。气是生气的气,而且主要气胡舸帆母子。更可气的是,赵正华在城里不算人口,肚子里的又没出世,每次分口粮就只有她一个人的。

    赵正明的帮手忙着担自家的红薯去了,而赵正明又瘫在破旧的椅子上,一幅累坏了的样子。胡舸帆只好自己大着肚子从保管屋里抱红薯出来,拿给赵正明过秤。称好了,胡舸帆看看院坝边上蜿蜒的小路,并不见胡月静她们的身影。大概她们也累坏了。

    胡舸帆装了一半红薯在箩兜里,试了试,太沉。平时能担的重量,现在身子不方便,果然担不了了。她算着,二百三十斤红薯,她得担三趟,而天色又越来越暗,一趟三四十分钟,三趟下来,还不得担到深更半夜?她决定抄近路。

    近路近是近,却崎岖难行,中间还要路过一段冬水田,田坎狭窄稀软。胡舸帆看了看暮色中光怪陆离的树影,一咬牙,走上田坎。她光脚穿着一双胶鞋,小心翼翼地踩在冬水田坎上,一步一个脚印。突然,头上传来“呱”一声怪叫,一只大鸟从夜空掠过,胡舸帆身子一哆嗦,肩上的担子一歪,一个踉跄,踩到田坎缺口上,噗通一声,连人带红薯翻进冬水田。她吓得双手乱抓,可哪有可抓之物,一把稀泥浆,越挣扎沉重的身子越往泥水中深陷。赵家沟的农人勤劳,冬水田里蓄的水一尺多深。胡舸帆坐在泥水中,棉袄棉裤打得透湿,全身冰冷刺骨。黑暗中,一担红薯也不知去向。

    胡舸帆旺一声大哭起来,惊起暗夜中的鸟雀,扑棱棱在头顶乱飞。胡舸帆突然想起水冰怕动了胎气,不敢在冰水中久坐,边哭边从泥水中爬起来。全身上下淌着水浆着泥,又舍不得一担刚分到手的红薯。打着冷噤好一阵摸索,总算找回来几个。哆嗦着担回屋,公公婆婆的屋里一片漆黑,已经灭灯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