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城（13）
“那我们一家人都可以回来了？”胡舸帆感觉自己兴奋得快要爆炸了。
“当然不是！”张步青一瓢冷水泼过来。“首先，你妈李素珍肯定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当初不是算了下乡名额的吗？”
“呃……”张步青曲起食指抠了抠眉毛。“她虽然有一定的文化知识，可是不算青年。”
“我懂了。”胡舸帆心里忐忑起来。“那胡报春他们呢？”
“报春可以！”张步青斩钉截铁说完，又疑惑地问：“报春下乡的时候，满了十六岁的吧？如果满了的，就可以。”
“她刚满十六岁。怎么，还有年龄限制？”
“当然有啰。对于年龄，可是卡得很严的。”张步青神色极其认真。
胡舸帆来时的激动几乎消失殆尽。
“那下乡的时候，怎么不严格要求年龄呢。”胡舸帆故意提这个。她心里已经很明白，一家人，只有报春符合回城条件。但是，她仍然要提这茬，她要在张步青的内心置放一枚歉意的感情砝码。知青大回城，就算你回了城，如果招不了工，那不等于坐到光石板上了吗？今后如果谋生？而他知青安置办，在知青大回城的背景下，手里一定捏着很多工作岗位。
“那个时候嘛，管理得比较宽松一点。”张步青解释道。果然，他的声音和脸上，都饱含着同情和歉疚。
“那我先去通知报春吧。月静她们，以后再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抓住政策机会，把报春弄回来。
张步青松一口气，挥手道：“快去快去！迟了又得等下一批了。这一批的工作岗位好。”
胡舸帆跑到大师姐白雯家里，如实汇报了情况，最后说：“大师姐，在这个厂里，我就只和你好，你又是厂子弟，求你一定要帮我忙请这个假。
白雯说：“厂里对学徒要求很严，除了病丧，是不能请假的。”
“那就请病假。”
“那也得有医生开的病假条啊。”
“还要有病假条啊？我以前在赵家沟，都是说一句就走的。”
“那不一样。这可是几百上千人的工厂，不兴点儿规矩怎么能行。”白雯的目光扫过她家的食品橱。“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白雯从食品橱上抓起一包春耕烟，塞到胡舸帆手里。“我们找厂医开去。”
胡舸帆会意。“那我也得装装样子吧？别人看见我好端端的，日后抵我的黄，怎么办？”
“你就说，你怀孕了。要去小产！”
“那多不好意思啊！他一个男医生。再说了，一进厂就说了三年不能生育，厂里又发了那个的，我还怀孕，说不过去吧？”
“那就说你关节炎犯了。你不是说你住了农村的湿屋子，有关节炎吗？”
“好好好，这段时间正好下雨，这个理由很逼真。”
罗厂医百无聊赖地坐在医务室里，把唯一的一份旧报纸又翻了一遍，上面的东西都能背了。他一把扔开报纸，掏出包里的烟盒，居然是空的。他捏瘪了烟盒，一扬手扔出医务室门外。
烟盒团骨碌碌滚到一双脚下。
这是一双穿着皮鞋的脚，脚的旁边，陪伴着一根金黄的竹竿。
“你是谁？”
“罗医生，她是我们厂今年招进来的新工，胡舸帆。”白雯爽朗说道。
“有什么事？白雯，你爸爸好久没来跟我下棋了。”
“是这样子的。舸帆，我们先进来坐下。慢点慢点，小心拐杖。”白雯说着，把胡舸帆扶进医务室的长木椅坐下。
“是这样子的哈，”白雯笑眯眯道：“我的师妹舸帆呢，以前在农村当知青，你知道的，那些知青屋子，又潮又湿，她呢，又不晓得——”
“所以她就得了关节炎？”罗厂医打断啰里啰嗦的白雯。
“哎呀，舸帆，我说得没错吧？罗医生医术可高明啦！你看，我们事情都没说完，他就诊断出你的病啦！”
“小郭，”罗医生对胡舸帆说道。
“我姓胡。”
“哦，小胡。你得了关节炎，干嘛要在头上包帕子？”
胡舸帆愣住。
白雯问：“关节炎不是要头疼的吗？”
“如果关节炎和头疼同时犯呢，是有这个可能。如果单单只是关节炎，应该不会头疼。”
“对对对，我头疼病也犯了。”胡舸帆摁着她的太阳穴，焦眉烂眼说道。
“都是小问题，我开两天的药吧。”罗医生拖过处方笺，准备开药。
“哎呀，罗医生，你的东西掉地上了。”胡舸帆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直起腰来，手里抓着一包烟。
“是我的烟吗？”罗医生很迷惑。他看了看门口的烟盒团。它还厚皮死脸地躺在地上，企图作伪证。
白雯从胡舸帆手里抓过烟，拍到罗医生桌子上：“不是你的，难道还是我们两个女同志的？”她的眼睛眨了眨。
罗医生看看烟，又看看胡舸帆。胡舸帆连忙把头上的手帕扶了扶。刚才捡烟，手帕歪了。
“哦，有可能。”罗医生含糊说道。
“罗医生，你能不能给舸帆再开一天病假呀？你看，她都痛得走不得路了。”
胡舸帆连忙捶起她的膝盖来。嘴里配合着：“真是疼得快断了。”
“诶诶诶，你别乱捶，捶坏了里面的半月板，会更疼。”
“什么板？”白雯问。
罗医生从笔筒取出一支笔，抹平处方笺，在上面龙飞凤舞起来。“关节炎可不是小毛病，休息一天怎么够！至少三天！”
简直是天降横福。
“对对对，让她多休息两天！”
“如果不够，再来找我。”医术高明的罗医生递病假条的姿势颇为帅气，让人不得不心生敬意。
得到病假条，一出工厂大门，胡舸帆的关节炎立刻痊愈。一路飞奔到代家，已经天黑。看到胡报春的时候，胡舸帆的心里凉了。
“怎么又怀上了？医生不是要你休养两年再要的吗？”
胡报春无可奈何道：“自从上次滑了胎，他们一家人都不高兴。虽然他们没说我什么，可我总觉得对不起他们一家人。他们对我这么好，我却要断人家香火。”
“当然不是！”张步青一瓢冷水泼过来。“首先，你妈李素珍肯定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当初不是算了下乡名额的吗？”
“呃……”张步青曲起食指抠了抠眉毛。“她虽然有一定的文化知识，可是不算青年。”
“我懂了。”胡舸帆心里忐忑起来。“那胡报春他们呢？”
“报春可以！”张步青斩钉截铁说完，又疑惑地问：“报春下乡的时候，满了十六岁的吧？如果满了的，就可以。”
“她刚满十六岁。怎么，还有年龄限制？”
“当然有啰。对于年龄，可是卡得很严的。”张步青神色极其认真。
胡舸帆来时的激动几乎消失殆尽。
“那下乡的时候，怎么不严格要求年龄呢。”胡舸帆故意提这个。她心里已经很明白，一家人，只有报春符合回城条件。但是，她仍然要提这茬，她要在张步青的内心置放一枚歉意的感情砝码。知青大回城，就算你回了城，如果招不了工，那不等于坐到光石板上了吗？今后如果谋生？而他知青安置办，在知青大回城的背景下，手里一定捏着很多工作岗位。
“那个时候嘛，管理得比较宽松一点。”张步青解释道。果然，他的声音和脸上，都饱含着同情和歉疚。
“那我先去通知报春吧。月静她们，以后再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抓住政策机会，把报春弄回来。
张步青松一口气，挥手道：“快去快去！迟了又得等下一批了。这一批的工作岗位好。”
胡舸帆跑到大师姐白雯家里，如实汇报了情况，最后说：“大师姐，在这个厂里，我就只和你好，你又是厂子弟，求你一定要帮我忙请这个假。
白雯说：“厂里对学徒要求很严，除了病丧，是不能请假的。”
“那就请病假。”
“那也得有医生开的病假条啊。”
“还要有病假条啊？我以前在赵家沟，都是说一句就走的。”
“那不一样。这可是几百上千人的工厂，不兴点儿规矩怎么能行。”白雯的目光扫过她家的食品橱。“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白雯从食品橱上抓起一包春耕烟，塞到胡舸帆手里。“我们找厂医开去。”
胡舸帆会意。“那我也得装装样子吧？别人看见我好端端的，日后抵我的黄，怎么办？”
“你就说，你怀孕了。要去小产！”
“那多不好意思啊！他一个男医生。再说了，一进厂就说了三年不能生育，厂里又发了那个的，我还怀孕，说不过去吧？”
“那就说你关节炎犯了。你不是说你住了农村的湿屋子，有关节炎吗？”
“好好好，这段时间正好下雨，这个理由很逼真。”
罗厂医百无聊赖地坐在医务室里，把唯一的一份旧报纸又翻了一遍，上面的东西都能背了。他一把扔开报纸，掏出包里的烟盒，居然是空的。他捏瘪了烟盒，一扬手扔出医务室门外。
烟盒团骨碌碌滚到一双脚下。
这是一双穿着皮鞋的脚，脚的旁边，陪伴着一根金黄的竹竿。
“你是谁？”
“罗医生，她是我们厂今年招进来的新工，胡舸帆。”白雯爽朗说道。
“有什么事？白雯，你爸爸好久没来跟我下棋了。”
“是这样子的。舸帆，我们先进来坐下。慢点慢点，小心拐杖。”白雯说着，把胡舸帆扶进医务室的长木椅坐下。
“是这样子的哈，”白雯笑眯眯道：“我的师妹舸帆呢，以前在农村当知青，你知道的，那些知青屋子，又潮又湿，她呢，又不晓得——”
“所以她就得了关节炎？”罗厂医打断啰里啰嗦的白雯。
“哎呀，舸帆，我说得没错吧？罗医生医术可高明啦！你看，我们事情都没说完，他就诊断出你的病啦！”
“小郭，”罗医生对胡舸帆说道。
“我姓胡。”
“哦，小胡。你得了关节炎，干嘛要在头上包帕子？”
胡舸帆愣住。
白雯问：“关节炎不是要头疼的吗？”
“如果关节炎和头疼同时犯呢，是有这个可能。如果单单只是关节炎，应该不会头疼。”
“对对对，我头疼病也犯了。”胡舸帆摁着她的太阳穴，焦眉烂眼说道。
“都是小问题，我开两天的药吧。”罗医生拖过处方笺，准备开药。
“哎呀，罗医生，你的东西掉地上了。”胡舸帆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直起腰来，手里抓着一包烟。
“是我的烟吗？”罗医生很迷惑。他看了看门口的烟盒团。它还厚皮死脸地躺在地上，企图作伪证。
白雯从胡舸帆手里抓过烟，拍到罗医生桌子上：“不是你的，难道还是我们两个女同志的？”她的眼睛眨了眨。
罗医生看看烟，又看看胡舸帆。胡舸帆连忙把头上的手帕扶了扶。刚才捡烟，手帕歪了。
“哦，有可能。”罗医生含糊说道。
“罗医生，你能不能给舸帆再开一天病假呀？你看，她都痛得走不得路了。”
胡舸帆连忙捶起她的膝盖来。嘴里配合着：“真是疼得快断了。”
“诶诶诶，你别乱捶，捶坏了里面的半月板，会更疼。”
“什么板？”白雯问。
罗医生从笔筒取出一支笔，抹平处方笺，在上面龙飞凤舞起来。“关节炎可不是小毛病，休息一天怎么够！至少三天！”
简直是天降横福。
“对对对，让她多休息两天！”
“如果不够，再来找我。”医术高明的罗医生递病假条的姿势颇为帅气，让人不得不心生敬意。
得到病假条，一出工厂大门，胡舸帆的关节炎立刻痊愈。一路飞奔到代家，已经天黑。看到胡报春的时候，胡舸帆的心里凉了。
“怎么又怀上了？医生不是要你休养两年再要的吗？”
胡报春无可奈何道：“自从上次滑了胎，他们一家人都不高兴。虽然他们没说我什么，可我总觉得对不起他们一家人。他们对我这么好，我却要断人家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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