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城（15）
过一了会儿，又问：“思梅怎么不读书了呢？不是还有半年才毕业的吗？”
“她说了不去了。说是老师偏心。”
“怎么回事？”
“她和班里一个同学闹矛盾，明明是她占理，老师却偏向那个姑娘，因为她是公社书记的姑娘。”
“就为这个，就不读书了？”胡舸帆生气道：“这个不懂事的！性格也太倔强了。我问问她去！”
胡思梅走进来，说：“不用你来问。我就是不去了！”
“还有半年就毕业，你闹哪样？今后万一政策下来，你没有初中文凭，怎么回城？到时候留你一个在这赵家沟！”
“有初中毕业文凭，不也一样回不了城吗？”胡思梅看了胡月静一眼。
胡舸帆噎住。
“她都回不了城，我还回得了？”说完气呼呼地出去了。
胡月静把腿蜷到凳子上，拿一根小棍敲着脚上的胶鞋，说：“我晓得，四妹不去读书，还因为我说了一句话。”
“一句什么话？”
“我说，这一家人都吃闲饭，全靠我一个人养着。”
“你怎么说这样的混账话！怎么靠你一个人养呢？妈挣十个工分，不是也在养家吗？”
胡月静嗤笑一声：“妈养家？她老眼昏花，把一根钉子和在猪食里喂猪，把一头最壮的猪喂死了。生产队里要她赔钱，扣完了她的工分都不够！”
“怎么会这样？”想了想，又说：“我们不是拿了钱回来的吗？”
“你们是拿了钱回来，可雪雪吃奶粉要不要钱？她生个疮害个病要不要钱？你们只管坐在城里的大石头上凉快，哪里晓得屋里过得过不得。”
胡舸帆心生歉意。
“再说，过了年，你们就要把雪雪带回城里。我听妈说，你们准备请老妈子带雪雪？”
“嗯，那是托儿保姆。”
“我想着，明年不让妈喂猪了，她年龄大了，今年腿脚疼得厉害。思梅如果真不读了，回来帮衬着家里，也好。”
胡舸帆激烈地做着思想斗争。最后，她从荷包里又掏出一张五块钱钞票。“妈不去挣工分也行。以后，我每个月拿五块钱回来。这是第一个月的。”
胡月静一惊。“这怎么行大姐？你们也不宽裕。再说了，你回城请托儿保姆，不也要花钱吗？”
“三妹妹说得没错！”赵正华从屋外走进来。
胡舸帆连忙把桌上的钱全抓在手上，嘴里喝道：“我们姊妹聊天，你进来干什么！”
“我进来喝口水不行吗？”赵正华说。
“你、你院坝的石头平整好了吗？”
“我告诉你，胡舸帆，你家里有大事小事，我们帮衬着做，这是应该的。可是，悄悄往娘家拿钱，不同我商量，这就不对了。”
“为什么要和你商量！我挣的钱，我说了算！”胡舸帆眼睛一鼓，恨道。
“你挣的钱也是家里的钱！你学徒工资那点儿钱，还不够请保姆！”
“你——”
“雪雪在老家由妈照看，该拿钱回来，我不说二话。可如今雪雪都要带走了，你还拿钱，这有点儿说不过去吧？”
胡舸帆被赵正华抵得死死的没话说，横扯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去那个鬼地方工作吗？你一调调那么远，把女儿交给我一个人，不然，我们也不必花那么多钱请保姆。”
李素珍走进来，说：“吵什么吵。要不然，你们不要把雪雪送保姆照看，还是送回来吧。”
赵正华冷笑一声。
胡舸帆懂赵正华笑里的意思。你妈不就是想着挣我们那点儿保姆钱嘛。
“我不！哪家的娃不是跟着妈！连政策都是儿随母走！妈你别眼红那几个保姆钱。”
李素珍脸上挂不住，扯扯嘴角道：“我不是看你们白花钱嘛。”
“请保姆才不是白花钱呢，人家那城里的托儿保姆，带孩子可讲究了！哪里像你这农村旮旯，夏天蚊子冬天潮湿，整天除了玩泥巴还是玩泥巴。我可不愿意我的女儿再遭这样的罪！”
李素珍不再说话。她无措的手在膝盖上摩挲着，因常年劳作而宽大凸显的指关节像石头一样生硬粗鄙。半天，她吐出几个字：“不带就不带。”
胡舸帆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说过头了。可当着丈夫和妹妹弟弟们的面，又不好意思下软。坐了一阵，觉得无趣，起身道：“走吧。”
站起身，她悄悄把手里捏着的钱盖进桌上一只咸菜碗里。
胡月静出来挽留，胡舸帆执意要走。于是，胡月静便帮着胡舸帆收拾东西，把一家子三口人送出村口。
回到东方红小学的家里，胡舸帆打开装女儿衣衫的包裹，居然看到，她给胡月静的钱全在里面。钱上还带着咸菜的香味儿。一时，她心里懊恼不已。
她对赵正华说：“你想想办法，把月静弄回城吧？”
赵正华见钱归原主，心下踏实又歉意，也有心弥补胡家。可听到胡舸帆提这个要求，也为难了：“政策都规定在那儿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把她弄进城。只怪她运气不好。等下回吧。”
“我能有什么办法？政策都那样规定了。”
胡舸帆凑近丈夫，亲热地小声道：“你原来不是有个学生家长是公安局的吗？”
“你想干嘛？”
“月静不就是年龄差几个月嘛，我们找一下你那学生家长？”
赵正华瞪大小眼睛：“那可是违规的！”
“就你老实！你看那些人干的违规的事还少吗？再说，户口上登记的年龄，又有几个人的是真实的？还不都是随随便便地改大改小。人家改得，我们就改不得？”
赵正华的态度软了下来。“这又不是我说了算。”
“你去问问你那家长呗。先问问嘛，好办就办。”
“那万一今后算起账来……”
胡舸帆拉住丈夫的衣袖，半嗔半娇道：“要坐牢我去坐。我不怕！”
“这不是坐不坐牢的问题！”
“她说了不去了。说是老师偏心。”
“怎么回事？”
“她和班里一个同学闹矛盾，明明是她占理，老师却偏向那个姑娘，因为她是公社书记的姑娘。”
“就为这个，就不读书了？”胡舸帆生气道：“这个不懂事的！性格也太倔强了。我问问她去！”
胡思梅走进来，说：“不用你来问。我就是不去了！”
“还有半年就毕业，你闹哪样？今后万一政策下来，你没有初中文凭，怎么回城？到时候留你一个在这赵家沟！”
“有初中毕业文凭，不也一样回不了城吗？”胡思梅看了胡月静一眼。
胡舸帆噎住。
“她都回不了城，我还回得了？”说完气呼呼地出去了。
胡月静把腿蜷到凳子上，拿一根小棍敲着脚上的胶鞋，说：“我晓得，四妹不去读书，还因为我说了一句话。”
“一句什么话？”
“我说，这一家人都吃闲饭，全靠我一个人养着。”
“你怎么说这样的混账话！怎么靠你一个人养呢？妈挣十个工分，不是也在养家吗？”
胡月静嗤笑一声：“妈养家？她老眼昏花，把一根钉子和在猪食里喂猪，把一头最壮的猪喂死了。生产队里要她赔钱，扣完了她的工分都不够！”
“怎么会这样？”想了想，又说：“我们不是拿了钱回来的吗？”
“你们是拿了钱回来，可雪雪吃奶粉要不要钱？她生个疮害个病要不要钱？你们只管坐在城里的大石头上凉快，哪里晓得屋里过得过不得。”
胡舸帆心生歉意。
“再说，过了年，你们就要把雪雪带回城里。我听妈说，你们准备请老妈子带雪雪？”
“嗯，那是托儿保姆。”
“我想着，明年不让妈喂猪了，她年龄大了，今年腿脚疼得厉害。思梅如果真不读了，回来帮衬着家里，也好。”
胡舸帆激烈地做着思想斗争。最后，她从荷包里又掏出一张五块钱钞票。“妈不去挣工分也行。以后，我每个月拿五块钱回来。这是第一个月的。”
胡月静一惊。“这怎么行大姐？你们也不宽裕。再说了，你回城请托儿保姆，不也要花钱吗？”
“三妹妹说得没错！”赵正华从屋外走进来。
胡舸帆连忙把桌上的钱全抓在手上，嘴里喝道：“我们姊妹聊天，你进来干什么！”
“我进来喝口水不行吗？”赵正华说。
“你、你院坝的石头平整好了吗？”
“我告诉你，胡舸帆，你家里有大事小事，我们帮衬着做，这是应该的。可是，悄悄往娘家拿钱，不同我商量，这就不对了。”
“为什么要和你商量！我挣的钱，我说了算！”胡舸帆眼睛一鼓，恨道。
“你挣的钱也是家里的钱！你学徒工资那点儿钱，还不够请保姆！”
“你——”
“雪雪在老家由妈照看，该拿钱回来，我不说二话。可如今雪雪都要带走了，你还拿钱，这有点儿说不过去吧？”
胡舸帆被赵正华抵得死死的没话说，横扯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去那个鬼地方工作吗？你一调调那么远，把女儿交给我一个人，不然，我们也不必花那么多钱请保姆。”
李素珍走进来，说：“吵什么吵。要不然，你们不要把雪雪送保姆照看，还是送回来吧。”
赵正华冷笑一声。
胡舸帆懂赵正华笑里的意思。你妈不就是想着挣我们那点儿保姆钱嘛。
“我不！哪家的娃不是跟着妈！连政策都是儿随母走！妈你别眼红那几个保姆钱。”
李素珍脸上挂不住，扯扯嘴角道：“我不是看你们白花钱嘛。”
“请保姆才不是白花钱呢，人家那城里的托儿保姆，带孩子可讲究了！哪里像你这农村旮旯，夏天蚊子冬天潮湿，整天除了玩泥巴还是玩泥巴。我可不愿意我的女儿再遭这样的罪！”
李素珍不再说话。她无措的手在膝盖上摩挲着，因常年劳作而宽大凸显的指关节像石头一样生硬粗鄙。半天，她吐出几个字：“不带就不带。”
胡舸帆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说过头了。可当着丈夫和妹妹弟弟们的面，又不好意思下软。坐了一阵，觉得无趣，起身道：“走吧。”
站起身，她悄悄把手里捏着的钱盖进桌上一只咸菜碗里。
胡月静出来挽留，胡舸帆执意要走。于是，胡月静便帮着胡舸帆收拾东西，把一家子三口人送出村口。
回到东方红小学的家里，胡舸帆打开装女儿衣衫的包裹，居然看到，她给胡月静的钱全在里面。钱上还带着咸菜的香味儿。一时，她心里懊恼不已。
她对赵正华说：“你想想办法，把月静弄回城吧？”
赵正华见钱归原主，心下踏实又歉意，也有心弥补胡家。可听到胡舸帆提这个要求，也为难了：“政策都规定在那儿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把她弄进城。只怪她运气不好。等下回吧。”
“我能有什么办法？政策都那样规定了。”
胡舸帆凑近丈夫，亲热地小声道：“你原来不是有个学生家长是公安局的吗？”
“你想干嘛？”
“月静不就是年龄差几个月嘛，我们找一下你那学生家长？”
赵正华瞪大小眼睛：“那可是违规的！”
“就你老实！你看那些人干的违规的事还少吗？再说，户口上登记的年龄，又有几个人的是真实的？还不都是随随便便地改大改小。人家改得，我们就改不得？”
赵正华的态度软了下来。“这又不是我说了算。”
“你去问问你那家长呗。先问问嘛，好办就办。”
“那万一今后算起账来……”
胡舸帆拉住丈夫的衣袖，半嗔半娇道：“要坐牢我去坐。我不怕！”
“这不是坐不坐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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