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生（10）
“就算是解散了，总归还是在城边上，也比赵家沟那些农民强。”胡舸帆说。
“那不一定。”赵正华见缝插一根细针。
胡思梅不管大姐夫妇的针锋相对，只顾自己倾述：“社员们都在找出路，做大棚菜的做大棚菜，开养猪场的开养猪场，”
“嘿，你们那里也有人开养猪场嗦！”代邦富眼睛一亮。
胡思梅咽了一口口水，“我就跟陈兵商量，我们家底子薄，没钱干那些，就去做点儿小生意吧。卖凉粉，他说他不会做凉粉。挑货担赶乡场，他不好意思，说走街串巷没面子。我就说买一辆架子车拉货吧，架子车都给他买好了，他说他没力气！你说他是不是个男人！”
“思梅，两口子吵个架，有事说事，怎么就上升到哲学高度来了。”赵正华劝道。
“难道不是吗？养家糊口是不是男人的本分？”
“那肯定是噻！”代邦富气势很壮。
“那也不能太绝对，现在妇女要占半边天。”赵正华讪讪道。他心里惦记着找个没人的时候再跟胡舸帆说下乡整党的事。
“话说男人是该把一个家顶起。”胡舸帆说。“但女人也不该示弱。男人顶得起的时候让他去顶，男人顶不起的时候，女人就该站出来。难不成，男人不行，就让这个家垮掉不成？”胡舸帆挨着妹妹胡思梅坐下来，蜷起腿，揉着受过伤的踝关节。她的伤腿虽说好了，可还是弱些，一站久了就会发酸。
赵正华汗颜。他感觉胡舸帆的话是在指责他没尽到顶起家庭的责任，说道：“你做饭呢，你坐下来干嘛，别把肉烧糊了！”
胡舸帆白赵正华一眼：“管你屁事！肉烧糊了才几个钱！思梅的事才是大事！”
“嘿，你看你大姐，”赵正华转过头对代邦富说：“还是工人，说话经常这样，粗……”
“我工人怎么啦！这就是工人本色。”胡舸帆回敬道。“思梅，你别焦心。男人成不成器，还看女人怎么教育和引导。陈兵他人年轻，不晓得生活艰苦，抹不开面子。但总归你们在城边上，我就不信找不一个好路子。”
“他抹不开面子也就算了，又说没力气，还嫌我没生儿子。我看他这熊样子，生个儿子都养不活！”
“慢慢来嘛！”胡舸帆耐心安慰。“现在社会处于转型期，大家的生活方式都在发生转变。”
赵正华连忙说：“嘿，你一个工人阶级，还晓得社会转型嗦！”他这个马屁拍得贴切而自然，果然胡舸帆的脸上溢出一丝自得。赵正华悬着的心落下去一点点。但愿这一场家常聊天，能奠定良好的后续交流基础。
但是，胡舸帆并不再理会丈夫，她继续安慰妹妹：“不说远了，就说……”她看了一眼满脸写着扬帆起航的代邦富，说：“就说那学校门口的张裁缝吧，他手艺好，原先在缝纫社里号称一把剪。缝纫社解散了，他就自己开一家缝纫店，”
“生意好不好？”胡思梅眼里射出希望的火花。
“你说不好呢，也有点儿生意。你说好呢，我看要养活一家人也难。”
“他不是手艺好吗？”胡思梅有些气馁。手艺人尚且如此，她一家人除了种菜，一无所长。
“主要是现在很多人不上缝纫店做衣服，好多人都直接买现成衣服去了。你想想，缝纫店定做一件要好几天，百货店里挂的衣服你喜欢哪件买哪件，还立马就可以上身。当然他的生意就好不到哪里去了！不过，”胡舸帆把腿放下来，“这个张裁缝也是个爱动脑筋的，他看见大家伙都喜欢成衣，也做了一些成衣挂在店里。可是，没几个人买。我看他那几件衣服挂了好久，还是那几件。所以说，思梅，你别着急，大家都不容易，不是你一个。”
“大姐，你说，他店里的衣服卖不出去？”
“是啊，不光张裁缝一家，好多家裁缝店都这样。挣钱没那么容易。”胡舸帆嘴里回答着胡思梅，眼睛却看着代邦富，“想当年我们卖番茄，算账要挣多少多少钱，结果呢？总有很多你想都想不到的事发生。”
“你说，百货店的衣服很好卖？”胡思梅又问。
“是噻，人家百货商店挂好多衣服，选择范围广，不像张裁缝他们，店小本钱少，就那几件衣服，大家都懒得来选。”
“你说，如果让张裁缝便宜一点，我帮他卖，他干不干？”
“你帮他卖？”胡舸帆瞪大了一双大眼睛，“你要带孩子，怎么有精力和时间卖衣服？再说了，你在哪里卖？你又没开店。还有，你买架子车的钱都还没还，哪来钱买张裁缝的衣服？”
“大姐，我想这样，你看行不行？你跟我一起去——大姐你莫急，我不要你出钱，只要你出个面。张裁缝晓得你们家住学校里，也晓得你们的工作单位吧？”
“是啊，我们很熟。”
“那我们去跟他谈，让他先把衣服赊给我，我卖了再给他钱。这样，他处理了底货，我也赚两个跑腿钱，岂不是两方受益？”
“我看这个可以！”代邦富喊。
胡舸帆有些迟疑。“如果这样能成，好是好，可是，你就围着他那几件衣服打转转，怕是也挣不了几个钱。”
代邦富又喊：“嘿，大姐你啷个只盯倒学校门口的张裁缝呢！城里那么多裁缝，你刚才不是说他们都有成衣卖不出去吗？思梅可以把他们的衣服集中起来一起卖噻。”
胡舸帆为难了。“那些裁缝我不熟悉哒。”
“熟悉的就赊账，不熟悉的讲个价，先给点儿预付款，卖了再给剩下的款子。”
“实在不行，签个合同，我来作保！”赵正华喊。喊完，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高调，“我堂堂教育局干部，怕总还是有点儿信誉噻。”
胡思梅的眼睛亮起来，她看着胡舸帆，期待着胡舸帆的肯定。
“听起来好像可以。但如果别人不相信赵正华，怎么办？”胡舸帆说。
“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合同吗？”
“合同，就一张纸。人跑了找鬼大爷。”
“那不一定。”赵正华见缝插一根细针。
胡思梅不管大姐夫妇的针锋相对，只顾自己倾述：“社员们都在找出路，做大棚菜的做大棚菜，开养猪场的开养猪场，”
“嘿，你们那里也有人开养猪场嗦！”代邦富眼睛一亮。
胡思梅咽了一口口水，“我就跟陈兵商量，我们家底子薄，没钱干那些，就去做点儿小生意吧。卖凉粉，他说他不会做凉粉。挑货担赶乡场，他不好意思，说走街串巷没面子。我就说买一辆架子车拉货吧，架子车都给他买好了，他说他没力气！你说他是不是个男人！”
“思梅，两口子吵个架，有事说事，怎么就上升到哲学高度来了。”赵正华劝道。
“难道不是吗？养家糊口是不是男人的本分？”
“那肯定是噻！”代邦富气势很壮。
“那也不能太绝对，现在妇女要占半边天。”赵正华讪讪道。他心里惦记着找个没人的时候再跟胡舸帆说下乡整党的事。
“话说男人是该把一个家顶起。”胡舸帆说。“但女人也不该示弱。男人顶得起的时候让他去顶，男人顶不起的时候，女人就该站出来。难不成，男人不行，就让这个家垮掉不成？”胡舸帆挨着妹妹胡思梅坐下来，蜷起腿，揉着受过伤的踝关节。她的伤腿虽说好了，可还是弱些，一站久了就会发酸。
赵正华汗颜。他感觉胡舸帆的话是在指责他没尽到顶起家庭的责任，说道：“你做饭呢，你坐下来干嘛，别把肉烧糊了！”
胡舸帆白赵正华一眼：“管你屁事！肉烧糊了才几个钱！思梅的事才是大事！”
“嘿，你看你大姐，”赵正华转过头对代邦富说：“还是工人，说话经常这样，粗……”
“我工人怎么啦！这就是工人本色。”胡舸帆回敬道。“思梅，你别焦心。男人成不成器，还看女人怎么教育和引导。陈兵他人年轻，不晓得生活艰苦，抹不开面子。但总归你们在城边上，我就不信找不一个好路子。”
“他抹不开面子也就算了，又说没力气，还嫌我没生儿子。我看他这熊样子，生个儿子都养不活！”
“慢慢来嘛！”胡舸帆耐心安慰。“现在社会处于转型期，大家的生活方式都在发生转变。”
赵正华连忙说：“嘿，你一个工人阶级，还晓得社会转型嗦！”他这个马屁拍得贴切而自然，果然胡舸帆的脸上溢出一丝自得。赵正华悬着的心落下去一点点。但愿这一场家常聊天，能奠定良好的后续交流基础。
但是，胡舸帆并不再理会丈夫，她继续安慰妹妹：“不说远了，就说……”她看了一眼满脸写着扬帆起航的代邦富，说：“就说那学校门口的张裁缝吧，他手艺好，原先在缝纫社里号称一把剪。缝纫社解散了，他就自己开一家缝纫店，”
“生意好不好？”胡思梅眼里射出希望的火花。
“你说不好呢，也有点儿生意。你说好呢，我看要养活一家人也难。”
“他不是手艺好吗？”胡思梅有些气馁。手艺人尚且如此，她一家人除了种菜，一无所长。
“主要是现在很多人不上缝纫店做衣服，好多人都直接买现成衣服去了。你想想，缝纫店定做一件要好几天，百货店里挂的衣服你喜欢哪件买哪件，还立马就可以上身。当然他的生意就好不到哪里去了！不过，”胡舸帆把腿放下来，“这个张裁缝也是个爱动脑筋的，他看见大家伙都喜欢成衣，也做了一些成衣挂在店里。可是，没几个人买。我看他那几件衣服挂了好久，还是那几件。所以说，思梅，你别着急，大家都不容易，不是你一个。”
“大姐，你说，他店里的衣服卖不出去？”
“是啊，不光张裁缝一家，好多家裁缝店都这样。挣钱没那么容易。”胡舸帆嘴里回答着胡思梅，眼睛却看着代邦富，“想当年我们卖番茄，算账要挣多少多少钱，结果呢？总有很多你想都想不到的事发生。”
“你说，百货店的衣服很好卖？”胡思梅又问。
“是噻，人家百货商店挂好多衣服，选择范围广，不像张裁缝他们，店小本钱少，就那几件衣服，大家都懒得来选。”
“你说，如果让张裁缝便宜一点，我帮他卖，他干不干？”
“你帮他卖？”胡舸帆瞪大了一双大眼睛，“你要带孩子，怎么有精力和时间卖衣服？再说了，你在哪里卖？你又没开店。还有，你买架子车的钱都还没还，哪来钱买张裁缝的衣服？”
“大姐，我想这样，你看行不行？你跟我一起去——大姐你莫急，我不要你出钱，只要你出个面。张裁缝晓得你们家住学校里，也晓得你们的工作单位吧？”
“是啊，我们很熟。”
“那我们去跟他谈，让他先把衣服赊给我，我卖了再给他钱。这样，他处理了底货，我也赚两个跑腿钱，岂不是两方受益？”
“我看这个可以！”代邦富喊。
胡舸帆有些迟疑。“如果这样能成，好是好，可是，你就围着他那几件衣服打转转，怕是也挣不了几个钱。”
代邦富又喊：“嘿，大姐你啷个只盯倒学校门口的张裁缝呢！城里那么多裁缝，你刚才不是说他们都有成衣卖不出去吗？思梅可以把他们的衣服集中起来一起卖噻。”
胡舸帆为难了。“那些裁缝我不熟悉哒。”
“熟悉的就赊账，不熟悉的讲个价，先给点儿预付款，卖了再给剩下的款子。”
“实在不行，签个合同，我来作保！”赵正华喊。喊完，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高调，“我堂堂教育局干部，怕总还是有点儿信誉噻。”
胡思梅的眼睛亮起来，她看着胡舸帆，期待着胡舸帆的肯定。
“听起来好像可以。但如果别人不相信赵正华，怎么办？”胡舸帆说。
“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合同吗？”
“合同，就一张纸。人跑了找鬼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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