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淘沙（5）
抄手店的老板端了满满一碗抄手来，颤微微送到李素珍面前，笑眯眯道：“李婆婆，今天我给你煮得烂，你试试。”
“我不吃了！我不吃了！”李素珍连连摆手。“饿都没饿。”
老板娘僵在冷风里。“这煮都煮出来了。”
“你卖给别的客人吃嘛。”
“卖给哪个嘛！一看就是有人不吃的，哪个肯吃？”
“反正我不吃。又不是我喊的。”后面一句，李素珍她自知理亏说得很小声。
“李婆婆，你这就不对了噻。”
“妈，你吃嘛。”
“我不吃。”
“你放在这里。”胡舸帆对老板娘说着，递上两元钱给她。
老板娘收了钱走了。胡舸帆把碗推到母亲面前，柔声道：“你吃嘛。”
胡思梅一脸流光溢彩走过来，手里提起一个塑料袋。
“妈，我给你打包了豆腐，保险你吃得动！”
李素珍眼皮都不抬一下。
“嘿，妈，你马着一张脸做啥子？”胡思梅笑得有几分心虚。手里的豆腐是她和那个男人吃不下打包过来的。难不成妈有天眼，看到了豆腐来源，嫌弃？
“她收到一张一百块的假钱，气倒了。”胡舸帆接过胡思梅手里的塑料袋，一打开，登时一股浓烈的火锅味蹿上来。
“嗨，我说是啥子不得了的事！原来是一百块钱的事。来来来，莫生气，我赔你！”说着，胡思梅从身上掏出一张百元大钞，举到母亲面前晃着。见李素珍不动声色，又讨好地塞到她手里。看到柜子上面的那碗抄手，不好意思自己打包的剩豆腐，讪讪道：“喊了抄手的嗦。”
李素珍的手一动不动，既不再拒绝大钞票，也不收捡，说道：“你给的是你的钱，我不要。个砍脑壳的塌鼻娃儿。”
突然，一阵寒风吹来，钞票一翻身就要逃跑，李素珍伸手一盖，拦住差点儿被吹走的钞票。胡思梅趁机把钞票从李素珍手里抽出来，翻开她面上的棉衣，把钞票塞进她的内袋，安慰道：“气啥子气嘛，现在假钱多得很！莫说你个眼睛不好的老太婆，就是我们卖衣服的，一个二个弄个精明，还不是时不时要收到假钱！验钞机都没得用！”
李素珍抬起眼睛看着前面沉默不言的街边电杆，嘴唇动了动，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伸出干瘦发硬的手，抓过碗上的筷子，大口吃起抄手来。胡思梅见状，悄悄把豆腐袋子挪到烟柜旁边的地上。
“思梅，你今天晚上在哪里吃的饭哇？”胡舸帆问。
“呃……跟几个卖衣裳的朋友。”
“卖衣裳的朋友？哪几个哇？”
“你又认不倒。”
“你说了我就认得倒了噻。”
胡思梅噎住。一会儿，说：“我耍了一个男朋友。是离了婚的。”
胡舸帆的咄咄逼人登时失了方向。随后，她又开口：“你怕还是隔一段时间再耍男朋友哟！”
胡思梅脸色不好看起来。她挤在李素珍另一边坐下来，踢了一脚地上的豆腐袋，对豆腐说：“我是单身，他也是单身，有啥子耍不得的？”
“你不了解一下人，就急急忙忙耍朋友，你怕嫁不脱哇？”
“嘿，大姐，你啷个这样说话呢？我耍朋友就是为了了解人噻！”
“了解人不是你这样了解的。你应该先请外人帮忙问一下，别人都说好，才交往。不然，他又三下两下把你骗得迷倒了，你还了解个屁呀！”
“别个说好就好吗？现在的人，精明得很！你问他，他都说好！怕得罪人。这事要自己亲自去了解才得行！”
胡舸帆见说不过胡思梅，呼地站起来：“你才吃了亏就搞忘了哇？”
李素珍被吓一大跳。她的筷子停了一下，又继续吃起来。
胡思梅被胡舸帆揭了伤疤，恼羞成怒，啪地一拍烟柜站起来，冲胡舸帆喊：“我的事不要你管！”
李素珍手中的筷子不得不停下来，搁在碗上。“吃个饭吵啥子吵。”对于女儿们的争吵，她早已经无能为力，此时，她的语气里充满日落西山的淡定。
“不要我管！现在又不要我管了？你当初吃药的时候为啥子不说不要我管？你明明读不到书的时候，你为啥子不说不要我管？现在又不要我管了！？”
“不要你管！我再也不要你管了！今后永永远远都不要你管了！这样你满意了吧？”胡思梅喊着，转身跑了。
剩下李素珍和胡舸帆两个。李素珍不开腔。胡舸帆说：“妈，你这幺姑娘，你管是不管？”
“那还要我管得了。”呃一声，一个饱嗝从李素珍嘴里蹿出来。
一个男子走过来，李素珍连忙站起来，殷勤地笑道：“买啥子？”
男子扔过一张一百元的钞票在柜面上，说：“一包红塔山。”
李素珍抹抹嘴，看了看柜台上的钞票，没有捡，而是小心翼翼地笑道：“我没得零钱补你，你有零钱没得嘛？”
男人说：“没得。”
李素珍捡起钞票，说：“那我去帮你换。”说完，不管男人同意不同意，攥了钞票颠颠地去背后的食店。只见她和食店老板把那张钞票又是甩又是摸，还对着灯照看，最后她又颠颠地跑回来。
“搞快点儿！”男子不耐烦道。
“要得要得。”李素珍弯曲了腰身，伸长手臂从烟柜深处抠出一包红塔山，笑眯眯递给男子，“才进的货，新鲜得很！”
“有好新鲜？是地头才割下来的烟叶做的吗？”男子接过烟，打开烟盒，抽出一根。
李素珍连忙从柜面上的打火机盒里抽出一只打火机，给男子点上。“这位同志，你还会说笑呢。”
男子收下一大叠找补的零钱，走了。胡舸帆说：“你真的不管？”
“管啥子？”李素珍茫然道，她已经忘了刚才的吵闹。不等胡舸帆说话，又举起新收的百元大钞，欢喜道：“这回老子学老练了。你看，”她把钞票抖得哗哗作响，“不是假的。”
胡舸帆感觉心里有个东西直往下坠，一直坠向不见底的深渊。连妈都这样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吃了！我不吃了！”李素珍连连摆手。“饿都没饿。”
老板娘僵在冷风里。“这煮都煮出来了。”
“你卖给别的客人吃嘛。”
“卖给哪个嘛！一看就是有人不吃的，哪个肯吃？”
“反正我不吃。又不是我喊的。”后面一句，李素珍她自知理亏说得很小声。
“李婆婆，你这就不对了噻。”
“妈，你吃嘛。”
“我不吃。”
“你放在这里。”胡舸帆对老板娘说着，递上两元钱给她。
老板娘收了钱走了。胡舸帆把碗推到母亲面前，柔声道：“你吃嘛。”
胡思梅一脸流光溢彩走过来，手里提起一个塑料袋。
“妈，我给你打包了豆腐，保险你吃得动！”
李素珍眼皮都不抬一下。
“嘿，妈，你马着一张脸做啥子？”胡思梅笑得有几分心虚。手里的豆腐是她和那个男人吃不下打包过来的。难不成妈有天眼，看到了豆腐来源，嫌弃？
“她收到一张一百块的假钱，气倒了。”胡舸帆接过胡思梅手里的塑料袋，一打开，登时一股浓烈的火锅味蹿上来。
“嗨，我说是啥子不得了的事！原来是一百块钱的事。来来来，莫生气，我赔你！”说着，胡思梅从身上掏出一张百元大钞，举到母亲面前晃着。见李素珍不动声色，又讨好地塞到她手里。看到柜子上面的那碗抄手，不好意思自己打包的剩豆腐，讪讪道：“喊了抄手的嗦。”
李素珍的手一动不动，既不再拒绝大钞票，也不收捡，说道：“你给的是你的钱，我不要。个砍脑壳的塌鼻娃儿。”
突然，一阵寒风吹来，钞票一翻身就要逃跑，李素珍伸手一盖，拦住差点儿被吹走的钞票。胡思梅趁机把钞票从李素珍手里抽出来，翻开她面上的棉衣，把钞票塞进她的内袋，安慰道：“气啥子气嘛，现在假钱多得很！莫说你个眼睛不好的老太婆，就是我们卖衣服的，一个二个弄个精明，还不是时不时要收到假钱！验钞机都没得用！”
李素珍抬起眼睛看着前面沉默不言的街边电杆，嘴唇动了动，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伸出干瘦发硬的手，抓过碗上的筷子，大口吃起抄手来。胡思梅见状，悄悄把豆腐袋子挪到烟柜旁边的地上。
“思梅，你今天晚上在哪里吃的饭哇？”胡舸帆问。
“呃……跟几个卖衣裳的朋友。”
“卖衣裳的朋友？哪几个哇？”
“你又认不倒。”
“你说了我就认得倒了噻。”
胡思梅噎住。一会儿，说：“我耍了一个男朋友。是离了婚的。”
胡舸帆的咄咄逼人登时失了方向。随后，她又开口：“你怕还是隔一段时间再耍男朋友哟！”
胡思梅脸色不好看起来。她挤在李素珍另一边坐下来，踢了一脚地上的豆腐袋，对豆腐说：“我是单身，他也是单身，有啥子耍不得的？”
“你不了解一下人，就急急忙忙耍朋友，你怕嫁不脱哇？”
“嘿，大姐，你啷个这样说话呢？我耍朋友就是为了了解人噻！”
“了解人不是你这样了解的。你应该先请外人帮忙问一下，别人都说好，才交往。不然，他又三下两下把你骗得迷倒了，你还了解个屁呀！”
“别个说好就好吗？现在的人，精明得很！你问他，他都说好！怕得罪人。这事要自己亲自去了解才得行！”
胡舸帆见说不过胡思梅，呼地站起来：“你才吃了亏就搞忘了哇？”
李素珍被吓一大跳。她的筷子停了一下，又继续吃起来。
胡思梅被胡舸帆揭了伤疤，恼羞成怒，啪地一拍烟柜站起来，冲胡舸帆喊：“我的事不要你管！”
李素珍手中的筷子不得不停下来，搁在碗上。“吃个饭吵啥子吵。”对于女儿们的争吵，她早已经无能为力，此时，她的语气里充满日落西山的淡定。
“不要我管！现在又不要我管了？你当初吃药的时候为啥子不说不要我管？你明明读不到书的时候，你为啥子不说不要我管？现在又不要我管了！？”
“不要你管！我再也不要你管了！今后永永远远都不要你管了！这样你满意了吧？”胡思梅喊着，转身跑了。
剩下李素珍和胡舸帆两个。李素珍不开腔。胡舸帆说：“妈，你这幺姑娘，你管是不管？”
“那还要我管得了。”呃一声，一个饱嗝从李素珍嘴里蹿出来。
一个男子走过来，李素珍连忙站起来，殷勤地笑道：“买啥子？”
男子扔过一张一百元的钞票在柜面上，说：“一包红塔山。”
李素珍抹抹嘴，看了看柜台上的钞票，没有捡，而是小心翼翼地笑道：“我没得零钱补你，你有零钱没得嘛？”
男人说：“没得。”
李素珍捡起钞票，说：“那我去帮你换。”说完，不管男人同意不同意，攥了钞票颠颠地去背后的食店。只见她和食店老板把那张钞票又是甩又是摸，还对着灯照看，最后她又颠颠地跑回来。
“搞快点儿！”男子不耐烦道。
“要得要得。”李素珍弯曲了腰身，伸长手臂从烟柜深处抠出一包红塔山，笑眯眯递给男子，“才进的货，新鲜得很！”
“有好新鲜？是地头才割下来的烟叶做的吗？”男子接过烟，打开烟盒，抽出一根。
李素珍连忙从柜面上的打火机盒里抽出一只打火机，给男子点上。“这位同志，你还会说笑呢。”
男子收下一大叠找补的零钱，走了。胡舸帆说：“你真的不管？”
“管啥子？”李素珍茫然道，她已经忘了刚才的吵闹。不等胡舸帆说话，又举起新收的百元大钞，欢喜道：“这回老子学老练了。你看，”她把钞票抖得哗哗作响，“不是假的。”
胡舸帆感觉心里有个东西直往下坠，一直坠向不见底的深渊。连妈都这样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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