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淘沙（6）
“舸帆，你在医院有没得熟人？”李素珍问。
“怎么啦？”
“我眼睛现在越来越看不真了。我想去看一下。”
胡舸帆不耐烦地一指对面的医院大门：“去挂个号不就看了嘛。找什么熟人。”
“他们说的，现在的医生一个二个凶险得很！没得熟人，就要这个，”她食指拇指做了个捻钱的动作，“不然根本不得好好给你医病。”
“哪个说的？乱说！”胡舸帆心头一阵烦躁。她一个小工人，能有什么医生熟人？还不是只有问赵正华。可她不想又为了娘家人的事，去讨好找赵正华，求他出面办事。她晓得，如果他肯出面，这事未必不能办成。是的，现在他不再是那个穷沟沟里的眯眯眼儿嫩小伙了，他有了他的地位，有了他的圈子，有了他的底气。可她实在不想把正在编织的毛裙，又变成一桩赤裸裸的交易。她更愿意理解为别人对她能力的欣赏。
“嘿，你不信！那些医生，没得熟人，有病看不好，没得病都给你医出病来！”
“那你到底有病没得病？”胡舸帆反问。
“呃……可能有吧。如果你有熟人，喊他莫敲我棒棒儿。”
“你看眼睛，那你看不看你的牙？”
“不看牙，只看眼睛。”李素珍连忙表态，言语中的意思是尽量少给女儿女婿添麻烦。
“眼睛看好了，嘴巴瘪起，一看就七老八十，杂痞娃儿一样欺负你。”
“那……都看嘛。”李素珍犹豫了一下，斩钉截铁说道。
眼睛诚可贵，假牙价更高。若为金钱故，二者不可抛。
回到家，赵正华还在灯下夜战。胡舸帆准备和往常一样，自己先洗漱了，坐到床上去织毛裙。可她一想起那一大堆沉重的半成品，心里就想吐。
“胡叫花。”赵正华在卧室喊道。
胡舸帆在厨房烧洗脚水，不想搭理他，装作没听见。哪知赵正华山不就我我就山，来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说：“刚才我去了一趟办公室。”
胡舸帆眼皮跳了一下，没做声。心里暗自嘲笑自己：你一不在家，这男人就往办公室跑。
“我去取点材料，没想到，碰到一个人。你猜是谁？”
“钟晴。”胡舸帆看着蓝悠悠的火苗，有气无力说道。
“嗨，才不是。”
“那是谁？”
“吴书记！”不等胡舸帆开口，赵正华接着说：“吴书记见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就走了进来。他跟我说，他想给我加点儿担子。”
“嗯？”
赵正华抑制不住心里的欢喜，压低声音喊道：“就是要提拔我啦！”
胡舸帆心里一跳：“提拔你？”
“是呀？”
“这么快？”
“也不算是很快啦！我都来了两年多了。”
“我是说，我……我毛裙都没织完呢。”
“和你那个没关系。”
“我看未必！”胡舸帆突然想起母亲的请求，转过头看着赵正华，说：“你以为我的努力在背后就没起到一些作用？”
看着妻子的大眼睛，赵正华眯缝了单缝眼，想了想：“或许是起了一点作用吧。”
“这些事，你以为光靠你工作上努力就得行？”
“呵呵，谢谢老婆大人。”
“你在医院有熟人没有？”
“没有。怎么啦？你哪儿不舒服？”
“不是我，是妈。她想看一下眼睛，还想安一口假牙。”
“明天我问问。好像隔壁办公室老刘的舅子是市人民医院的副院长。”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胡舸帆啪地关掉天然气。“去，快去把洗脚盆拿过来！烫个脚再写！”
确定下了动手术的日子，胡舸帆接下来要落实照顾李素珍的人选。
她首先找到胡五：“妈的白内障要做手术。医生是我跟你正华二哥的关系，已经安排好了，后天开刀。”
张秀玉不做声，屏息喂儿子胡绸麦吃饭。胡五揉了揉鼻头，赖着脸笑道：“我可没钱。”
“他卖农药的本钱还是从我这里拿的。害得我服装店进货都没钱了。”张秀玉插话说道。
在胡思梅的帮助下，她也开了一家服装店。但她的店比起胡思梅的来，店面小，位置又偏，生意赶胡思梅差多了。不过，本钱少。
“不要你们出钱。”胡舸帆拧了一把胡绸麦胖嘟嘟的肉脸蛋。“妈说了，她有钱，这次动手术，用她的。我们只是出力。我和你正华二哥帮忙联系了医院和医生，剩下的也该你们出出力了。你可是妈唯一的儿。”
张秀玉不作声，只拿眼睛瞥胡五。胡五从兜里抠出一根烟点上，说：“你们不是妈养大的哇？”
“我们不是已经安排了医生了吗？”
“张秀玉要做生意。我明天要出门去武汉送农药。”
“非得要后天送去吗？晚两天不得行哇？”
“大姐，不是我不孝心妈。是那边约好了的，说是等倒要用。大姐你们吃皇粮，不晓得现在的市场，竞争大得很！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拿下这笔生意。如果不能按时把货送到，买方不要了，这批货就砸我手里了。我又不种菜，拿这么多农药来干嘛，自杀吗？”
“你的意思是你不得行啰？”
“你问一下二姐他们嘛？他们两口子守一家店，应该能调出人手来。我们还有小崽子，实在抽不开身。”胡五咧着嘴，又是一脸赖笑。
胡舸帆其实并没想一定要胡五来照顾母亲。从小到大，母亲最宠爱的是这个弟弟，家里再困难，吃的穿的用的都紧着他。她只是想看看胡五的态度。果然，宠出来的孩子都没良心。胡舸帆心里有些寡淡。
但胡五一家看起来确实有困难。张秀玉要做生意养家，还要带个三岁的孩子，也确实不容易，别指望她能像别的儿媳一样来尽孝。原本她嫁过来，是指着胡五有工作，结果呢，福没享到，现在胡五东一闯荡西一闯荡，她的生意还成了家里主要收入来源。
胡舸帆只好去找胡报春。胡五说得有道理，他两口子经营一个小店，抽出一个人手来，总应该不成问题。
“怎么啦？”
“我眼睛现在越来越看不真了。我想去看一下。”
胡舸帆不耐烦地一指对面的医院大门：“去挂个号不就看了嘛。找什么熟人。”
“他们说的，现在的医生一个二个凶险得很！没得熟人，就要这个，”她食指拇指做了个捻钱的动作，“不然根本不得好好给你医病。”
“哪个说的？乱说！”胡舸帆心头一阵烦躁。她一个小工人，能有什么医生熟人？还不是只有问赵正华。可她不想又为了娘家人的事，去讨好找赵正华，求他出面办事。她晓得，如果他肯出面，这事未必不能办成。是的，现在他不再是那个穷沟沟里的眯眯眼儿嫩小伙了，他有了他的地位，有了他的圈子，有了他的底气。可她实在不想把正在编织的毛裙，又变成一桩赤裸裸的交易。她更愿意理解为别人对她能力的欣赏。
“嘿，你不信！那些医生，没得熟人，有病看不好，没得病都给你医出病来！”
“那你到底有病没得病？”胡舸帆反问。
“呃……可能有吧。如果你有熟人，喊他莫敲我棒棒儿。”
“你看眼睛，那你看不看你的牙？”
“不看牙，只看眼睛。”李素珍连忙表态，言语中的意思是尽量少给女儿女婿添麻烦。
“眼睛看好了，嘴巴瘪起，一看就七老八十，杂痞娃儿一样欺负你。”
“那……都看嘛。”李素珍犹豫了一下，斩钉截铁说道。
眼睛诚可贵，假牙价更高。若为金钱故，二者不可抛。
回到家，赵正华还在灯下夜战。胡舸帆准备和往常一样，自己先洗漱了，坐到床上去织毛裙。可她一想起那一大堆沉重的半成品，心里就想吐。
“胡叫花。”赵正华在卧室喊道。
胡舸帆在厨房烧洗脚水，不想搭理他，装作没听见。哪知赵正华山不就我我就山，来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说：“刚才我去了一趟办公室。”
胡舸帆眼皮跳了一下，没做声。心里暗自嘲笑自己：你一不在家，这男人就往办公室跑。
“我去取点材料，没想到，碰到一个人。你猜是谁？”
“钟晴。”胡舸帆看着蓝悠悠的火苗，有气无力说道。
“嗨，才不是。”
“那是谁？”
“吴书记！”不等胡舸帆开口，赵正华接着说：“吴书记见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就走了进来。他跟我说，他想给我加点儿担子。”
“嗯？”
赵正华抑制不住心里的欢喜，压低声音喊道：“就是要提拔我啦！”
胡舸帆心里一跳：“提拔你？”
“是呀？”
“这么快？”
“也不算是很快啦！我都来了两年多了。”
“我是说，我……我毛裙都没织完呢。”
“和你那个没关系。”
“我看未必！”胡舸帆突然想起母亲的请求，转过头看着赵正华，说：“你以为我的努力在背后就没起到一些作用？”
看着妻子的大眼睛，赵正华眯缝了单缝眼，想了想：“或许是起了一点作用吧。”
“这些事，你以为光靠你工作上努力就得行？”
“呵呵，谢谢老婆大人。”
“你在医院有熟人没有？”
“没有。怎么啦？你哪儿不舒服？”
“不是我，是妈。她想看一下眼睛，还想安一口假牙。”
“明天我问问。好像隔壁办公室老刘的舅子是市人民医院的副院长。”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胡舸帆啪地关掉天然气。“去，快去把洗脚盆拿过来！烫个脚再写！”
确定下了动手术的日子，胡舸帆接下来要落实照顾李素珍的人选。
她首先找到胡五：“妈的白内障要做手术。医生是我跟你正华二哥的关系，已经安排好了，后天开刀。”
张秀玉不做声，屏息喂儿子胡绸麦吃饭。胡五揉了揉鼻头，赖着脸笑道：“我可没钱。”
“他卖农药的本钱还是从我这里拿的。害得我服装店进货都没钱了。”张秀玉插话说道。
在胡思梅的帮助下，她也开了一家服装店。但她的店比起胡思梅的来，店面小，位置又偏，生意赶胡思梅差多了。不过，本钱少。
“不要你们出钱。”胡舸帆拧了一把胡绸麦胖嘟嘟的肉脸蛋。“妈说了，她有钱，这次动手术，用她的。我们只是出力。我和你正华二哥帮忙联系了医院和医生，剩下的也该你们出出力了。你可是妈唯一的儿。”
张秀玉不作声，只拿眼睛瞥胡五。胡五从兜里抠出一根烟点上，说：“你们不是妈养大的哇？”
“我们不是已经安排了医生了吗？”
“张秀玉要做生意。我明天要出门去武汉送农药。”
“非得要后天送去吗？晚两天不得行哇？”
“大姐，不是我不孝心妈。是那边约好了的，说是等倒要用。大姐你们吃皇粮，不晓得现在的市场，竞争大得很！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拿下这笔生意。如果不能按时把货送到，买方不要了，这批货就砸我手里了。我又不种菜，拿这么多农药来干嘛，自杀吗？”
“你的意思是你不得行啰？”
“你问一下二姐他们嘛？他们两口子守一家店，应该能调出人手来。我们还有小崽子，实在抽不开身。”胡五咧着嘴，又是一脸赖笑。
胡舸帆其实并没想一定要胡五来照顾母亲。从小到大，母亲最宠爱的是这个弟弟，家里再困难，吃的穿的用的都紧着他。她只是想看看胡五的态度。果然，宠出来的孩子都没良心。胡舸帆心里有些寡淡。
但胡五一家看起来确实有困难。张秀玉要做生意养家，还要带个三岁的孩子，也确实不容易，别指望她能像别的儿媳一样来尽孝。原本她嫁过来，是指着胡五有工作，结果呢，福没享到，现在胡五东一闯荡西一闯荡，她的生意还成了家里主要收入来源。
胡舸帆只好去找胡报春。胡五说得有道理，他两口子经营一个小店，抽出一个人手来，总应该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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