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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淘沙(8)

    “干嘛给他留信儿?”胡舸帆心里多了一分警惕。她脑子里闪现出赵志红那双畏畏缩缩而又目光乱转的眼睛。

    胡月静不好意思起来。她扬了扬细细的眉毛,不看胡舸帆,说:“我们又好了。”

    “什么?你和赵志红好了?他不是结了婚的吗?怎么,他又离了?月静,我跟你说——”

    “他不用离婚。他老婆得了病,活不了多久了。他说了,他老婆一死,我们就——”

    “啪——”一声脆响,胡舸帆扬手一个巴掌扇在胡月静脸上。

    “大姐——”胡月静手捂住被打的脸,惊恐地看着胡舸帆。

    “莫说人家老婆还没死!就是死了,这个人也不能嫁!你脑壳被门夹破了吗?”

    “为什么不能嫁!人家现在在外面打工,人勤勤快快的,对我又好,我为什么不能嫁?你就是见不得我过好日子吗?!”

    “放屁!我稀罕你这样的好日子!人家老婆就算是有病,只要还活着,你这就叫作风有问题!”

    “我跟赵志红好,是他老婆同意了的。她晓得自己活不了好久了。”

    “那你这不更是拿刀子挖人家的心吗?眼看人家活不长了,你就鸠占鹊巢。你这叫趁人之危!趁虚而入!你懂不懂?!你懂不懂!!”此刻,胡舸帆只恨平生积累的成语太少,不足以用古人之鉴警醒——不、敲打——眼前这个性情率真无谋的三妹妹。

    “大、大姐,”胡月静有些慌乱,“我是鸠占鹊巢,这个我承认。可我不是趁人之危。她病了好几年了,连生活自理都困难。赵志红一个人又要照顾她,还要照顾他们六岁的娃儿,生活得十分困难。真的,我去他家里看过。”胡月静放开捂着脸的手,露出脸上三道醒目的手印。她抬臂指着空旷的屋外,“他们家就在那边不远。”

    胡舸帆听人说起过,赵志红当年追求胡月静不成,后来娶了金笋村一个女孩儿,金笋村就离坪上镇子不远。

    见胡舸帆无语,胡月静又说:“本来,我也只是好奇,好奇赵志红家里过得怎样。没想到他们那样。于是……”胡月静怯怯地抬起手,手指摩挲着脸上的红指痕。

    “于是你就趁虚而入了?”胡舸帆心里已经软下来,口气里还是充斥着责备。

    “我本来只是去帮他们干些活儿。我想着,我能做多少算多少,好歹孩子有口热饭吃,有件干净衣裳穿。”胡月静语气急促起来。“是春秀叫我等她百年之后……”她顿住,抬眼巴巴地看着胡舸帆。

    “等她百年,你能不能活到百年还得打个问号。”

    “反正她就是那个意思……”

    胡舸帆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抬起眼睛斜看着屋子上方的横梁,说:“我不管你们搞些啥子鬼名堂。这事儿反正我不同意。”胡舸帆说完,自顾自出了屋子,走了。

    走到车站不久,胡舸帆看见胡月静也来了,背着一个背篼,看起来很沉重的样子。只见她小心地从里面衣服的口袋掏出钞票买了车票,然后又小心地把找补的零钱放回口袋。看着胡月静谨慎地取钱放钱的样子,胡舸帆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可想起胡思梅的遭遇,她的心肠又硬起来。

    等车的时候,胡月静看到了胡舸帆。她张了张嘴,想招呼大姐,可看见大姐一脸冷漠的样子,她抹了抹脸,又转过身去了。后来,胡舸帆先上了车。坐在座位上,她看见胡月静背着沉重的背篼,两次都爬不上车门,正犹豫要不要上去帮一把,后面一个农民模样的男子推了她一把,她趁势上车。一路上,胡舸帆一直不回头看坐在后面的胡月静。但她的眼前,总是浮现出胡月静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三道醒目的指痕。

    雪白的纱布一层一层从李素珍脸上取下来那一瞬间,阳光立刻溢满了李素珍瘦削的脸庞。她咬着下唇,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对着明亮的窗户,举起钞票,左右端详,然后兴奋地告诉胡月静:“三儿,你看你看,这上面硬是有***的头像!以前我还以为他们是诳我的,没想到真的有!还有,这金属条,呀,这几个圆点儿是怎么印成凹凸的,真神奇!”

    胡月静捧着一团纱布,欢喜道:“妈,别人都是见钱眼开,你反过来了,你是眼开见钱!”

    “以后他们再也别想坑我了!胡五也不能再笑话我眼睛夹了火钳了!”

    “胡五这样说你?”

    “是呀!我择的菜里有一条毛毛虫没看见,他就是这样说我的。”

    “这该死的老五,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妈。等他回来我教训他!”

    武汉火车站。人来人往,如过江之鲫。初夏午后的阳光,晒得人们有气无力。

    胡正鹰蹲在一个角落里,寡瘦的一张脸上,胡茬丛生,一双大眼睛无神地看着来来去去的人们。他的面前,趴着一个巨大的麻袋。麻袋里,是一包又一包散发着刺鼻味道的农药。此刻,胡正鹰的心里万分彷徨。

    三个小时之前,祖宗用户说,这农药是假的,不要了。

    “这怎么是假的呢?这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我三千多块钱,真金白银买来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呢!”胡正鹰不相信他代售的农药是假的,差点儿和那个村支书打起来。但是,他只是架势大,跳得高,并没有真的伸出拳头。

    他不会打架,从小就不会。家里一群女人从来都让着他,他只需要做出生气或者极其生气的样子来,母亲和姐姐们就妥协了,就会来哄他,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就会属于他。他就是只纸老虎。

    那村支书当然看出他只是闹得凶,并不是真的狠。农村里,像胡正鹰这种只会把着门框狠的幺儿他见得多了,所以,尽管实际上是他单方面毁约——为了图便宜想买另一个农药贩子的农药,但他仍然很有底气。

    “你这农药药不住病虫,不是假的是啥子?”

    “你说是假的,那、那我吃给你看!”胡正鹰又放出一句更狠的狠话。见村支书没被他吓倒,他哗地撕开一包,作势要往嘴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