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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淘沙(9)

    村支书和另外两个汉子乜斜着眼睛,看着他倒。

    到底他还是不敢。

    “那,你们单方面毁约,总得要给我点儿违约金。”胡正鹰作出了妥协。他心里难过得要命。三千多块钱,是家里的全部家当。拿不回钱去,张秀玉的服装生意也要关门。

    “去你妈的!”壮实的村支书一把把他推得倒退一米多远,“合同都没求得,还想要违约金。你再紧倒闹,信不信老子弄你!”

    说话间,旁边两个壮汉子眼睛眉毛一瞪,吓得胡正鹰身子一缩。

    “那你们赏点子路费给我总是应该的吧?”

    “什么?你出门做生意,还管我们要路费?”

    胡正鹰强笑道:“那不是想着,拿了农药钱就有路费了嘛。哪里想到……”他看了看地上趴着的倒霉的农药麻袋,“它是假的呢。”

    “滚!老子没得!”

    胡正鹰的右眼皮跳得厉害。他麻起胆子再次掏出那包早已被压瘪的红塔山,抽出一根,笑道:“哥子,要不然这样。我把这麻袋农药便宜处理给你们,你们看,随便拿点儿钱给我!”他决定破釜沉舟。

    几个汉子会了会眼色。村支书耸了耸肩,拉住肩上披的面衣,说:“假农药我们拿来干嘛!再便宜我们也不要。”

    胡正鹰还想凑上前说话,被一个壮汉挡在胡正鹰瘦弱的胸前:“说不要就不要了,走走走走走!”

    胡正鹰沉默片刻,抓起麻袋往肩上扛。不知是饿了没力气,还是农药变重了,他居然抓不起来。另一个汉子上前扶他一把,把麻袋放到他肩上。他踉跄了两步,站稳了,歪着身子走出村办公室。

    走出门,他听见身后扶麻袋的汉子小声说:“其实出个几百块钱,也可以。”

    村支书说:“那他就真亏得太大了。再说,我们也不需要这么多……”

    五月的太阳威力不小。特别是半下午的时候,晃得人眼睛发花。

    胡正鹰的肚子已经唱过几百遍卧龙岗。他再一次认真清理了身上的每一个口袋,没错,他只剩下九分钱了。这九分钱,不晓得是哪个时候被遗忘在裤子口袋里的。现在成了他的全部家当。

    九分钱,能买什么呢?他问了,一碗热干面要三角,一个包子要一角五,就是一个馒头,还是剩下的长得歪瓜裂枣的那种馒头,也要一角钱。买车票更是想都别想了。

    一个老女人拿着车票抬着头到处张望,不小心踢到他的农药麻袋,差点儿绊倒。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老女人一连串的对不起之后,摸了摸麻袋:“装的啥子?没踢坏吧?”

    胡正鹰漠然地看她一眼,不想说话。突然,他灵机一动:“大妈,这是上好的农药,你买两包回去嘛?”他手脚麻利地打开麻袋,取出一包,殷勤地递到老女人面前。见老女人身子连连后退,他补充道:“便宜卖点儿给你。”

    老女人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去看我姑娘。她坐月子,我给她带包农药去,算啥子意思。不要不要不要!”老女人逃瘟神似地跑了。

    胡正鹰叹一口气,一屁股重新坐回到地上那块刚捡来的硬纸板上。

    又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模样的男人走过,看到胡正鹰摊开的麻袋,好奇地上前盯一眼。胡正鹰连忙抓起一包,递上去:“整一包回去?”

    农民撇撇嘴,摇着头走了。

    又一个年轻女子路过,胡正鹰顺手把农药凑到她面前,还没开口,年轻女子一声尖叫,紧捂鼻子,像只逃命的兔儿一样跑开了。跑到中途高跟鞋崴了一下,她也顾不得,只顾颠颠地逃命。这年头,汽车站火车站的名声着实不太好。

    一个卖针线的小贩,拖着一辆快要散架的小车儿沿着墙根稀里哗啦走过。他默不作声地在每个旅客面前稍事停留,用漠然的眼神示意人们买他的东西。走了一大段,没有任何人买他的东西。

    当他走到胡正鹰面前时,胡正鹰摆摆手,示意他赶快走开。小贩没有任何表情,拖着小车儿挪步往前。突然,阳光下,一样东西发出刺眼的光。

    那是一枚刀片,男人刮胡子用的刀片。从它在阳光下刺眼的光芒,可以想象,它凌厉无比的锋利。

    “等等。”胡正鹰喊。

    小贩停下来,死鱼一般的眼睛里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那是什么?”胡正鹰指着刀片明知故问。他咽了咽喉头,心里泛起一缕无法遏制的紧张。

    小贩抬起手,做了一个刮胡子的动作。原来,他是个哑巴。

    “好多钱一块?”

    小贩张开巴掌,伸到胡正鹰面前。

    “五分?”胡正鹰颤着嗓子问。

    小贩点点头。

    胡正鹰取出那把分分钱,数出五分递上去:“来一个。”

    小贩连忙解开捆货物的绳索,取出那枚闪闪发亮的刀片。

    “不不不,不要你这露在外面的,要下面的新的。”胡正鹰指着小贩手里的一叠刀片说。他怕外面做样子的这片被日晒雨淋过,不锋利。

    胡正鹰攥着崭新的刀片,心脏剧烈地跳个不停。他把攥着刀片的拳头放在心脏处,安抚了好久,那颗慌乱的心子才安静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薄薄的包装纸,露出薄薄的刀片。他对着阳光看了看,貌似很锋利。他举起刀片四处看,想找个物件试一下,可四周除了墙壁就是灰土。最后,他在自己左手的食指上轻轻划了一下,登时,一缕鲜血渗出来。

    胡正鹰笑了。

    他终于找到了出路。

    富贵险中求。胡正鹰把手指上的血迹擦掉,抬起头来,开始物色猎物。

    看起来穷得跟鬼一样的家伙,就算了吧,估计也整不到啥子好处。那些看起来西装革履的,估计有货。但是,他们大多身架个子比胡正鹰高大强壮,万一被发觉,打不过又跑不赢,岂不是自投罗网?然而,看起来穿金戴银的女人,不仅极少,还通常都跟着某一个甚至几个男人一道,也不能下手。看来看去,太阳眼看落下去了,他还没物色到一个合适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