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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暗流(1)

    一九九二年的冬天,津川下了一场大雪。说是大雪,其实并不算大,不过是地上树上薄薄地铺了一层而已,但是对少于见到下雪的津川人来说,算是大雪了。

    胡舸帆在赵正华的“帮助”下,工作岗位换到了燃料车间。燃料车间是厂里活儿最轻省的车间,而胡舸帆的工作岗位,又是全车间最轻省的岗位,每天就是守守地儿搬搬焦炭等燃料而已,而且,还上三天班休息一天,因为冶炼车间每隔三天开一炉,开一炉之后就得休息一下。不是人休息,是炉子需要休息。当别的车间出于羡慕嫉妒而含恨的时候,管生产的副厂长就是这样向大家伙儿解释的。于是,那些提豁飘意见的驴子们就只有撅起屁股老老实实去干活儿。

    又于是,燃料车间就被厂里的人说成是官太太车间。因为这个车间除了车间主任是男的,其余工人全是女的,但凡丈夫或父亲有点儿地位权势,就想方设法往这个车间挤。

    而且,这个车间还是隐性福利待遇最好的。由于工厂的效益原因,各车间的烤火费已经少得只有象征性的一丢丢了,可燃料车间却从不曾少过。因为女工们可以那什么监守自什么。顺,对了,监守自顺,顺手牵羊的顺。直到自给自足而后已。有的时候,自给自足了还不够,三姑六婆的搭伴着还顺点儿。才开始的时候,胡舸帆觉得这样做不好意思。同事说:“全社会都这样,不拿是傻儿。”不随波逐流,反而成了怪胎。

    再于是,一九九二年的冬天,胡舸帆就没觉得冷。

    赵正华又升了一级,同时工作也更繁忙了。白天黑夜的忙。忙得顾及不了胡舸帆,更顾及不了家里用不完的燃料是从哪里来的。每每想起这个,胡舸帆总是撇嘴。就算是他晓得了燃料的来源,也未必会管。他每天忙得回不了家吃饭,总是吃工作餐。胡舸帆发现,赵正华晓得的菜名越来越多,食材越来越高档。莫说从前稀罕的活鱼,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的什么长江鱼,青蟮,海鲜,在他嘴巴里像成了家常便饭。当然,赵正华也不再是当年的高瘦黑了,他长成了一棵大树,一棵高壮白的大树。胡舸帆就纳闷:那工作餐就吃得这样好?这福利待遇不错嘛。比起她这个工人阶级来,如今不知好出多少倍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赵正华他们的福利待遇还不止吃点儿喝点儿这么简单。单位里时不时地发东西发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水果就没断过,而且全是品质好的高档水果。从前稀罕的苹果香蕉根本不在话下。赵雪的嘴巴越来越刁,好吃的吃一个,不好吃的尝一口就扔掉。碗大的脐橙,她有时候嫌削着吃麻烦,顶端削个口子,吸点儿汁,吸不动了手一挥就扔掉。有时候,由于季节原因,同一样水果来了好几筐,赵雪索性带一大包到学校去,“赐”给寝室的小姐妹分享。海南来的椰子,她嫌不甜不好吃,又嫌堆在屋里占地方,直接当铅球掷掉了,还说是练习臂力,免得体育考试不及格。胡舸帆也懒得管。

    还有,家里的客人也渐渐多起来。有从前赵家沟的远得胡舸帆认都不认得的七亲六戚,他们一来,总是自报家门,从前和华娃子正华叔华子老弟如何如何,然后还要加上一句,那时候还没有胡家大妹儿你。胡舸帆好不疑惑,最多就是那时候还不认识,怎么就成了还没有我了?还有些胡舸帆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好像也是问路问来的。来客不问出处。不管那么多,胡舸帆只负责清点他们遮手的礼品。随行就市地折算了价格,告诉赵正华,然后赵正华自己去衡量处理。

    休息的日子,又没客人的时候,胡舸帆就蜷在屋里织毛衣。她发觉自己的爱好被迫转型是明智而成功的。

    一是她发现吃多了不好。

    爱好厨艺难免就做得多,做得多难免就吃得多,现在的胡舸帆身子像被吹了气的烤鸭,连横空问世的海绵胸罩都掩盖不了肚子凸显的事实。她不再是那个身材瘦削的小娇娘了,突如其来的变化不过才短短两三年时间。岁月真的是把杀猪刀,再瘦的猪也催肥了来好开刀。

    二是,织毛衣给她带来了成就感。

    才进城工作的时候吧,还多少保持着点儿在生产队和宣传队时的热情,大事小事抢着做,得了车间主任不少表扬。渐渐的,她不再抢着做事了,学会了偷奸耍滑。就像他们说的,全社会都这样么……可工作就越来越没意思了,成了混几个人民币的借口。

    自从给梅大姐女儿织的毛裙取得成功之后,她在圈子里获得了巨大的盛誉。当然,一方面因为她的心灵手巧,另一方面还得归功于梅菲。梅菲的宣传就是风向标。于是,找他织作品的人渐渐多起来,通常都是些生活穿着挺讲究的人。更让她欢喜的是,他们居然还主动提出给工钱。正如他们说的,织毛衣是个费时间且技术含金量挺高的活儿,买件儿成衣都要算工钱,织毛衣也得算。真正的名利双收。

    看着炉子里桔红色的火炭,胡舸帆觉得日子是那样红红火火。可当她偶尔抬起头来时,看见窗外冬日的阴霾的天空,她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差点儿什么。

    有一天,胡舸帆在街上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回头一看,是从前坪上的闺蜜张钦兰。

    “嗨,还真是舸帆!我生怕喊错了!十多年不见,你长富态了!我都不敢认了。”

    张钦兰也变了,虽然还是干干瘦瘦的样子,但脸颊上多了些黄褐色的斑块儿。发型也变了,两条长辫子变成了高高耸起的盘发,打了不少新兴的美发用品貌似浓密的样子,盖在头顶像只黑不溜秋的陈年老锅盖。

    “怎么,你也进城了吗?”胡舸帆看见张钦兰也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