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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暗流(3)

    哦,胡报春还在开洗染店,同时又趁夜间到歌厅门口去摆摊卖烧烤……什么?白天洗了一大堆衣服,晚上还要卖烧烤?每天搞到凌晨两三点?人受得了吗?该背时——如果代邦富把酒戒了就好了……是的是的,狗哪里改得了吃屎的本性。哦,收入还不错。她这样卖命也是该当多点儿收入的。女儿玲玲初中快要毕业了——我晓得的呀!晓得那姑娘考得上学校不哦。那姑娘斯文起那样子,如果考不上学校,就惨了,下力她怕是没什么力气。可怜的姑娘。

    什么什么?胡月静也结了婚?跟那个赵志红?不会吧?人家是有老婆的——哦哦哦,老婆已经死了。可他们还是只选择了同居。就是嘛,虽说老婆死了,可他那瓜样子,别说现在老子看不起他,年轻的时候老子就看他不顺眼。哎,只要她自己觉得好就好。哦?她女儿读书成绩还不错?不就是钱娟吗?那个瘦小成一根小竹竿的姑娘,成绩还不错?好好好,但愿这姑娘今后有点儿出息,将来月静也能享两天福。刚才真该把那小姑娘接进屋里来吃点儿水果烤烤火。唉——

    你说什么?胡五离婚了?你说谁离婚我都相信,说他们离婚——好好的怎么就离婚了呢?哦,他败光了他老婆做生意的钱,两人还打了一架,把张秀玉打成了骨折?该死的胡五!那他儿子归的哪个?什么?归张秀玉?胡家的独根儿血脉怎么能归——也是也是,不归张秀玉归谁?胡五穷得咬X,自己都没吃的,怎么养活儿子?张秀玉每晚去坐台,好歹还能挣几个——什么?!!!坐台!哦哦哦,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新社会了,肯定不能干那个的,对对对,人家只是卖酒水搞服务——那她怎么带儿子啊?哦,白天她在家里睡觉,晚上等儿子睡着了再出门……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吧,张二。我累了。

    张二和丈夫交互了一下脸色,张二会意,偃旗息鼓,捡起茶几上一个脐橙,欣赏一番,说:“哎呀,舸帆来就来呗,还带水果来。看啊,多大的脐橙啊!”

    胡舸帆笑笑,不说话。她不想说话。

    “那我就借花献佛,给你削一个吧?”

    胡舸帆不作声。她确实觉得又累又饿。整个人像被抽空了。

    默默地吃了两个脐橙,胡舸帆终于有了一点力气起身告辞。张钦兰夫妇俩要送胡舸帆回屋,胡舸帆不让。

    出了楼道,胡舸帆径直上了街。拐过一条街,又走过一条,远远地,她看见那栋出租小楼,心里涌上一阵刺痛。

    自从母亲过世,她就没再来过这里。

    从前,这里是这个城市最温暖的地方。如今,却是她退避三舍的地方。她习惯性地向街道的拐角处望去,那里漆黑一片。母亲已经不会再出现在那里了。她也不会再收到假钞票了。胡舸帆感觉,整个世界寂寥无比。

    她抬起头,看楼上的窗户。从前,每次来找胡思梅和胡正鹰他们,总喜欢这样仰头先观察一下窗子,仰着头慢慢地数,总能数到其中一扇是亮的。那亮光,是对她的召唤,是对她的欢迎。她便上去看一看,坐一坐。看他们忙着洗衣拖地照顾孩子,看他们吃粗茶淡饭。

    如今,那些窗户都不会亮了,至少不会为她而亮——等等,一二三四,没数错,就是那扇窗,怎么还亮着灯?胡舸帆擦了擦眼睛,重新又数了一遍,是的,没数错,那不是胡五家的窗吗?怎么还亮着灯?

    胡舸帆心里一阵激动,咚咚咚跑上去。

    “开门!胡五,开门!开门!”胡舸帆等不及门开,又低头看了看门缝,是的,里面确实亮着灯。可是,敲了很久,没人来开门。

    原来,胡五也埋怨他。

    是的,他怎么会不埋怨她呢?如今他们是穿一条裤子的。这么久了,胡五没来看过她一回,连离婚都没告诉她这个当大姐的。你已经不是他们的大姐了。

    地上出现一线亮光。紧接着,亮光变成一个窄窄的扇形,门开了一条缝。门缝里,一只惊恐又满含期待的眼睛。

    “绸麦!是你吗?开门好吗?我是大姑妈!”胡舸帆不敢挤进去。她怕被门背后的男人拒绝。

    门无声地开了,五岁的胡绸麦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睡觉穿的棉毛衫棉毛裤,双手十指绞在前面,瞪大双眼,头微微歪着,静静地看着胡舸帆。

    他身后除了灯光,空落落一片。胡舸帆想起来,他是归张秀玉管的。

    “你一个人在家吗?妈妈呢?”胡舸帆问。她挤进屋,伸手想把孩子抱在怀里,孩子却条件反射地连着后退两步。

    “怎么啦小麦?大姑妈都不认识了吗?”胡舸帆蹲下来,张开怀抱。

    胡绸麦犹豫着,瞪大眼睛审视着,仍旧防范着胡舸帆。胡舸帆尝试着慢慢挪近。“我是你爸爸的亲姐姐,你的大姑妈啊。”

    突然,孩子打了个哆嗦。他不再后退。胡舸帆把孩子抱进怀里。孩子的手脚冰凉,不知道他在门后站了多久。

    “妈妈呢?”

    “上班去了。”孩子玩着自己的手指,呼着小小的热气,回答道。他的嘴角有半干的白色的唾液沫子,可以想象,孩子有多久没说过话了。

    “你天天晚上都一个人睡觉吗?”胡舸帆的声音忍不住地颤抖。不等孩子回答,她又说:“要不要跟大姑妈一起睡?”

    孩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胡舸帆在屋里翻腾了半天,终于收拾好了胡绸麦的衣物用品。她又在一只抽屉里翻到一支生锈的钢笔,又是甩又是磕地摆弄一阵,居然写得现了。她给张秀玉留下一张字条。

    如果爸爸还在,他一定会赞成我这样做的。胡舸帆看看肩头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这样想到。孩子已经睡着了。小鼻翼一鼓一鼓的,睡得很香。

    可是,就在关门的一刹那,胡舸帆后悔了。她看见楼道拐角处一个黑不溜秋的破盆儿。她的心刺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