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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救宁博

    饶是有萧狄在,衙役也还是没忍住地将脸别开,以袖掩鼻。

    程若嘉似乎没有受到影响,神色一如之前。她秀眉颦起似在思量。按照萧狄所述,发现宁博的那间土地庙庙里有燃过的痕迹,庙中却无任何气味。说明此毒乃是通过燃烧散发毒气,且无色无味又不会让人马上毙命。

    期间有人进来,面色凝重道:“大人,带回来的人死了。”这人是萧狄带来的亲信,也是此时昏迷的叶正的兄长叶德。因为担心叶正他们安危,所以在对擒住的黑衣人审讯时难免下手急了些,但也正是因为这份手足之谊、同僚之义,所以自认为把握好了分寸,可不知怎么的还没怎么用重刑,那黑衣人竟然一命呜呼了。

    萧狄也明白这些,他认为这人死得颇有些蹊跷。交代了一句,“让仵作过去查验”再回头时近乎惊悚!

    程若嘉正旁若无人的在剥宁博的衣服。

    她已经扯下了腰带,扒开了衣襟,正在与袖子较劲。她的身体渐渐往下压,眼见就要碰着宁博赤裸的胸膛……

    “你要干什么?”萧狄拉住她的胳膊制止她。

    “施针要脱衣服啊。你要帮忙?”月牙儿般的眼眸坦诚地看着他,如高山涓涓流下的泉水般清澈无暇,不掺杂任何的杂质。

    一副理应如此的神情,自然而然地举动,仿佛救人是她刻入骨髓的本能反应,不分贵贱,譬如救的那个乞丐,不顾男女之防,譬如她现在做的事情。

    萧狄用眼尾的余光去瞟了房里的两名衙役,见他们神情并无异色,这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男子的打扮,哪有什么男女之防。

    程若嘉见萧狄没有说帮忙,也没有说不帮忙,只是钳住她的手腕一副莫测的神情。

    她心中一急,忙朝一旁衙役眨眼求救,但衙役哪有胆子敢插手,只得一个假装望天,一个假装看地。

    须臾,萧狄松开她的手,默默托起宁博两三下就拔掉衣服,露出他紧实的上身。

    程若嘉已拿出了银针包在地上铺开,快速道:“我现在要给他们施针止痛。”

    “有办法救?”

    “死马当活马医呗。”程若嘉赏他一记白眼。肩膀受伤还可以说是自找的,这手腕上刚被抓的五指印又是怎么回事?旧伤新冤,对他说话难免含了七分怨气、三分委屈。

    旁边的衙役齐齐抽了口凉气,这小子太狂妄了。镇北都护府长史、萧家军少帅萧狄,人送外号玉面阎罗。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在作死的边缘?

    程若嘉全部心思放在了病人身上,专心致志在扎针。随着时间的推移,频繁的抬落手使右肩的疼痛越来越强烈。起先她还能咬牙强忍,直到手开始发抖影响了施针,才不得不换成左手,但不一会儿又嫌左手不够快,咬着牙又换回来,如此左右手交替,快速在他的头、前胸、后背落下了银针。

    在宁博差不多被扎成了仙人球的时候,因疼痛而细微颤抖的身体开始慢慢平缓。

    程若嘉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命算是捡回来了。”说完未做停顿又去给叶正施针。

    萧狄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唇上留下了清晰的齿印,但那双眼睛却噙着盈盈笑意,亮得像荆棘丛中的燃着的焰火。

    给两人挨个扎完又依次收针,程若嘉道:“大人,他们还需要服几服药,药方我开给你。”

    萧狄领她到了一间厢房,房内纸墨笔砚俱全。程若嘉从笔架上取下笔正要书写,他却将她手中的笔拿过去。

    “你说,我来写。”

    “为什么?”换成平时,她肯定不会多此一问,毕竟能偷懒一时懒绝不主动揽事是她的座右铭。但今日肩膀太疼连累着大脑也停摆了。

    果然,是不该多这一句的!

    萧狄瞥了一眼她的肩膀,目光落回到砚台上,抬手磨墨,淡淡道:“因为你的字太丑了。”

    她的字他有幸在六年前见识过。

    六年前,北岐边境奉城被铁勒族围攻,得知战报后,他父亲萧桓率领一支萧家军精锐轻骑不眠不休赶过去。铁勒族以为援兵最快三日才能到,所以计划先围城两日耗尽城中精力再攻城。不料在第二日夜晚,从天而降一队大周精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斩杀敌军将军于睡梦之中。

    此大捷后,恰好又逢萧桓四十寿辰。贺礼从大周八方纷至沓来。

    “御史中丞冉逸送的贺礼?”那时还在世的萧夫人从一堆礼物中挑出一个礼盒拿起来,冷笑着自行拆开。

    “这是父亲的贺礼,娘你未经父亲同意不能拆开。”萧狄出言阻止母亲。

    他知母亲不喜冉家,更知道冉家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他母亲不喜的其实只有冉逸之妻一人而已。

    冉逸之妻,萧桓的表妹,萧狄的表姑,还有一个江湖上流传已久却无人知其真身的名号——天玑毒后。

    她的天玑身份是萧狄无意中从父亲那里知道的,并且一直守着这个秘密。

    “天玑她外冷心热,其实是个侠者。”这是萧桓对她的评价。结合江湖上的传说,他也深以为然,所以才会在四年前将李家孤女偷偷送到了冉家。

    虽然那时是别无选择,但后面证明他是选对了,冉家对那名孤女确实很好。

    他从拿礼盒去丢弃的小厮手中要来礼盒打开来,里面一套文房四宝珍品,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笺。展开还未露全文,只瞧一眼便如被雷击中了一般,僵立当场。

    这上面的字写得……

    惨不忍睹!

    字迹歪歪扭扭不说,好些字还少了笔画,勉强认出是一封赞誉战功和祝寿的贺词。

    冉家是没人了么?

    忽然想起来,他早一两年还有偷偷派人去冉家打探情况,回来的情报有一条好像有提过:那女娃儿倒还聪明伶俐,就是不大会书写,握笔教不会,字也经常写错。

    莫非……

    突然就生出一丝薄怒,冉家居然让个不会鞋子的丫头代为执笔写这份贺词,当真是没人了!

    萧狄让小厮将文房四宝送至他父亲书房,自己揣着这份狗啃似的贺词回了房间。关上房门四下无人时,才重新摊开那张纸。

    起笔收笔毫无章法,当时他的人回报说她不大会书写,他还想着是怎么一个不会写字法?初学写字的人不都是不大会写么?如今看来,那句评价已经是相当的委婉了。浸淫于书香世家已四年居然毫无长进!

    官驿厢房内无端被嫌弃了的程若嘉火气蹭地上涌,差点没忍住要把笔抢回来,谁说我的字写得丑的,我的字……好吧,她很怂地揉鼻尖借机望天。

    她确实是不擅长毛笔,总觉得练字太累,而且还会下意识地写下简体。但这件事关上门也只有冉家人知,他是怎么知道的?

    可能他就是言语刻薄,被他瞎碰对了而已。

    萧狄已笔尖沾了墨,无视她的白眼,催促道:“还不快说?”

    程若嘉虽不痛快,但一想还有病人等着用药,于是不再纠结字丑不丑的这件事,赶紧将药名报给了他。

    待她最后一个字说完,萧狄几乎也是同时收了笔。

    程若嘉伸长脖子歪着头去看,笔走龙蛇铁划银钩,一手好字。但不是说见字如见人,这字还凑合,人却不咋地。她深感遗憾地砸了咂嘴。

    那方萧狄已唤人进来拿着药方去抓药了,过后又叫进来一名亲卫交待了一些什么,她已没有了兴趣去听。

    程若嘉有轻微的强迫症,刚开药方时言之凿凿,事后却又担心是不是会有纰漏,这会儿随便坐了下来,心里正在重新过一遍药方,仔细斟酌着里面每一份配药的药剂和药性。

    俗话说医毒同理,云姨擅毒,她便向云姨学了一点用毒解毒的方法,但也只是停留在理论上,这实际使用今儿是头一遭。可能煎过两副后要再调整次配方,用白花蛇草替换掉苦参会更好一点。

    亲卫离开了又进来,来了又离开,程若嘉也都没在意,直到自己被一团阴影笼罩,陌生的气息迫使她抬起了头,目光寸寸上移,漆面长筒皮靴、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衣摆、宽边锦带,最终落到了萧狄脸上。

    这时临近隅中,暖煦斜阳照在萧狄的身后,投下了一道浓黑阴影。

    程若嘉半仰着头,看着逆光而立的他,目光并无焦点,显然神识还在游离之中。

    “李未晏?”

    “啊!”回魂的她突然这才意识到咫尺之遥冒出了一个人,顿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扶椅起身,却又牵到了痛处,又是好一阵龇牙咧嘴。

    萧狄的脸黑了一半,愠道:“给你的药用了吗?”

    这股火气来得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可能是在气自己,也可能是在气她。

    气自己,若真是李未晏,失而复得之,自己却又让她因自己受到了伤害;

    气她,若真是李未晏,再返世间,却依旧没有学会明哲保身、独善其身。

    程若嘉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一半是因为痛,一半是因为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