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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原是故人来

    萧清也没有回驿站,而是在县衙的厢房中住了下来,他的房间烛火通明了彻夜。

    看了一两个时辰卷宗的萧清许是太疲惫了,单手撑额打算小憩片刻,这才闭眼没有多久,外面更声“咚、咚”响起。浅睡的他被惊醒,揉了揉额角:“现在几更了?”

    一直侯在房内的宁灏道:“回大人,五更了。”

    “五更了。”萧清抬头看向窗外,果然外面已经微亮。“你一宿没睡,回去休息。”

    “大人。”宁灏施了一礼,像个小孩子一般负气道:“大人也一宿没睡,也该去休息了。”

    宁灏是萧府的家生子,自幼就跟在萧清身边,对他而言,萧清不止是他的主子,还是他的兄长、师傅,他所崇拜之人,看他这么不珍惜自己身体,也难怪他又急又恼。

    萧清见他气鼓鼓的模样,不禁打趣道:“咱们小灏生气了啊,那我便依了你,去休息。”眼尾余光瞥见还有一个供词没看,顺手拿了起来,“居然还漏了一人的。”

    宁灏想阻止他,但忍了忍还是忍住了,这时他想起了一件事来:“大人,那个兆武自己都认罪了,您为何没有给他定罪?”

    “他可能不是凶手,认罪可能是另有隐情。”萧清从手中供词中抬起头来,看向他:“你还是观察得不够仔细。他神情古怪,当是有事隐瞒,至于认罪,他应该是担心调查下去所瞒之事会被发现,不得已才承认自己是凶手。”

    宁灏先自责自己的粗心,但依然想不通:“杀人是要偿命的,为了隐瞒一件事,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萧清笑了笑:“杀人偿命只是一人偿命,如果罪刑祸及家人甚至族人的话,那就不止是一条命了。”

    宁灏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他可能是犯过更大的案子。他不想我们追查,我们偏要追查下去。”他这才懂了为何大人派人去他户籍地调查。

    萧清朝他摆了摆手:“你先下去休息。”目光重新落到手中的这份供词上,突然脸色一僵。

    宁灏察觉到了异样,连忙问道:“这份供词是那名大夫的,他有问题?”

    “他、他叫李未晏?”萧清轻声喃喃,似乎想起了什么,蓦地抬眸:“宁灏,灵草村李家的房屋是谁打扫的你有查到了吗?”

    前几日他来过一次灵草村,特意去了一趟故人的宅子。按理来说,这宅子的主人死的死了,失踪的失踪了,应该是荒废了或者易了主才对。

    易主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宅子死过人,而且是惨死,还有谁会搬进来住。谁料他到了那里居然发现这房子虽然荒废了没有人住,但却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什么的一丝不染,可见就是这一两天之内打扫的。

    宁灏在回到冶川县后就差了人去灵草村问了。

    “属下派人打听了,听附近的村民说是前几日来了几人,看衣着打扮应该还是大户人家。就是他们将那座废宅给打扫了一番。”

    萧清从椅子上站起来,抓着宁灏的手问:“是一名小姐和一名少爷,带着一个家仆?”

    “小姐和少爷是没错,但家仆是有三个。”

    对,当时在山上树林后面还藏有人,家仆确实是不止一人。

    一时间天旋地转。

    李未晏,原来真是你!

    想不到十年后你回来了。

    他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人呢?他人现在在哪?”

    林灏第一次见自己的主子这般神情,头脑也跟着一片空白,结巴道:“他、他、关在了大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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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泛起了一丝黎明初光,将疾步中萧清的眉眼照得极为明亮,他剑眉微挑,眼眸里已是雾起风动。

    刚到大牢门口就同迎面来的庄福撞了满怀。

    庄福拦住他:“少将军,老庄求你件事。”

    “走开!”

    壮实的老庄不禁没走开,反将大门堵了严实:“就是关进去的那个大夫,老庄替他担保,先将人给放出来。”

    他是萧父带过的兵,多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早已将自己当成了萧家的一份子。生是萧家的兵,死是萧家的魂。所以犟起来也不怕顶撞了这位少将军。

    萧清原本要一掌劈开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愕然道:“你以前认识他?”

    “以前不认识,但老庄我阅人无数,觉得这小兄弟义气,值得结交,何况凶手已经找到了,怎么还不放了他?”

    “兄弟?”萧清笑出了声:“你让开,我现在就是去放了你这位兄弟的。”

    走进牢房,萧清才发觉这里光线太暗了,怎么之前进来时没感觉到呢?其实哪里有不昏暗的牢房呢,只是这时他心所系之人被关在了这牢里,更何况那人还怕黑。

    怕黑的她该怎么熬过这几个时辰?

    程若嘉确实很不好过。

    关她的牢室逼仄窄小,只一侧壁上开有一个碗口大的通风小口,苍凉的月色从这个小口挤进来,勉强照亮了这个不足尺许的窄室。青灰色的石墙墙面潮湿黏滑,在微弱的光线下可以看见大片霉块和不知道什么的污痕。

    程若嘉只是望着周围叹了口气,默不吭声地将散落在地上的干草拢在光照进来的地方,然后躺在了上面。

    她不会向其他刚关进来的人一样喊冤或者挣扎,目前保存自己体力最重要,而她早已是精疲力尽了,躺在草堆上没多久便睡过去了。

    昏昏沉沉中,做了个梦,梦中见到了芽儿,只是天地白茫一片,不辩是何方。

    “姐姐,我放了你,你替我活下去。”缥缈幻境中,月儿对着她浅浅一笑。

    “你想让我做什么?查出你父母死亡的真相?找出杀死他们的真凶?”程若嘉追问。

    月儿抿嘴一笑,转身不语,身影渐渐影没在一片白雾之中,程若嘉一着急手搭上她的肩膀。月儿转过头来,赫然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李未晏的脸!

    忽然这张脸诡异一笑,眼睛开始变红,从眼角滚落出鲜红血泪……

    “你是谁,谁,这是哪?救我……”

    陷入噩梦中的程若嘉叫出了声,旁边的囚室里探出一个乱蓬蓬似鸡窝的头发,打着哈欠对着她一阵骂骂咧咧,骂完了又打着哈欠躺回去了。

    梦中场景瞬间变换,再便是她在大学里读书时候的情景,教室里同学笑靥如花,窗外阳光正好……

    她与他们似乎隔着一块看不见的屏障,他们在那边嬉笑玩乐,似乎都与她无关;她在这昏天暗地间,孑然一人。

    她伸出手去触碰这屏障,指甲抵碰处如石子入水荡起水圈,美梦碎成波纹,淬着光拼成了另一幅画,画中小时候的冉舒宸站在花园中的秋千下向他招手——

    “若若,不要睡了,过来和我一起荡秋千。”

    对,不能再睡了!曾囿于黑暗的恐惧激出了她所有的力量,挣脱出了梦魇的桎梏。

    惊醒过来的她喘着粗气,做梦时手胡乱地挣扎时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清晰的剧痛差点又让她昏过去,恍惚中竟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谁。

    十多年前,她李未晏灵魂穿越,附在了李月芽的身上。

    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她魂穿过来的时候李月芽的魂魄还在自己身体里,于是造成了一个身体两个灵魂的现象。

    李月芽意识清醒的时候身体由她自己控制,只有在她意识模糊和自愿时,李未晏才能拥有对身体的控制权。

    两魂之间以姐妹相称,倒也相处得其乐融融。只是好景不长,云游到村里的一位白须老道在李月芽身上瞧出了一些端倪,说她被鬼魂附体,久而久之本身的三魂七魄会被尽数散去,李月芽爹娘联想到女儿近年确实有一些怪异之举,吓得赶紧求老道施法驱邪。

    李未晏对鬼神之事嗤之以鼻,完全不信一个江湖术士的无稽之谈。过于自信的她已然忘记了此刻她本来就是以一个灵魂的形式附在活人身上,这跟道士所述又相差几何。

    做法后李未晏就真的被封印在了一片黑暗混沌中,无法感知外面世界,浑浑噩噩不知流淌岁月,直到李月芽唤醒了她。

    醒来后,李未晏才知道李月芽父母被匪徒所杀,而李月芽伤心过度也随他父母去了。留下了一具空壳给了李未晏。

    “芽儿……”程若嘉涣散地半阖着眼眸,下决心道:“芽儿,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找出杀害你父母的凶手。”

    乌云遮月,夜深如墨。

    牢室间伸手不见五指。

    无孔不入的绝望感瞬间占据了程若嘉的心,她攥紧自己胸口,那里心跳得很快,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李未晏,你已经逃出来了,你不会再孤零零的一个人困在那混沌中了,你现在有云姨,有阿宸……

    救我!谁来救我,放我出去!

    她就这样晕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了,脚步停在了牢门外。

    “小螳螂,小螳螂?”等了一会:“怎么没动静?快,钥匙呢,快把这破门给老子打开。”

    “庄、庄大人,没大人的命令小的不敢把人放出来。”

    庄福暴跳如雷:“跟老子扯个球!老子是进去看看人还有气没!你再不开门老子就砍了这锁链。”

    狱卒哪还敢再废话,听话地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庄福举着灯进来,“怎么满头都是汗?”一摸额头,像被烫了似的连忙收回手:“哎呀,居然是发烧了。不行,我得去找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