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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初入相府

    天亮了。

    玉蕊租来的马车还等在门外头,车夫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虽然有些不耐烦,看在钱的份上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眼见玉蕊牵着个男孩出来,乐得见牙不见眼,很有眼力见儿地对赵寒旌的存在视而不见,那张嘴闭得死死的,倒是不曾吐出什么狂言。

    玉蕊乐得少做解释,很是满意车夫的识相,冷冷地撇下一句“到相府”,便亲自扶着赵寒旌上了马车,自己占了马车的半边眯着眼睛休憩,生怕自己困倦难当,在主子面前出了差错——她终究是有点看不起赵寒旌的,但此时此刻,这点轻慢反倒给了他一个整理思路的机会。

    赵寒旌沉默地盘算着——

    若要讨好那些素未谋面的所谓亲人,赵寒旌固然是不愿的,但他终究势单力薄,只得寄人篱下,既然如此,恐怕也不得不做些谄媚之举了;可到底要亲近谁、疏远谁,还需探明彼此间的地位高下与亲疏远近——这则是入府之后最紧要的事。

    而入府第一面见到的人,其地位或高或低、态度或谦卑或倨傲也是有讲究的,这一般便足以代表府邸内主人的思想。

    眼前的形势属实不容乐观,赵寒旌想起母亲曾经闲谈起的一字半句,早已做好被家仆应付的准备。一时之气纵然憋闷,可只要有赵府庇佑,磕磕绊绊总能活下去的,而只要活着,总会找到复仇的机会。

    不急。

    赵寒旌想。

    马车跌跌宕宕地驶在路上,颠得人头疼,可总算是走到了此程的终点。

    承阳大道,与元鹄长街恰恰隔了三道街,彼此之间的氛围可大不相同:如果说元鹄长街是一条连接皇家与民间的血管,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这两种矛盾的气质汇聚一处,反倒仿佛有种菩萨般“宝相庄严”的气势;那么承阳大道就有一种近乎腐朽的官僚习气,大大小小的官邸从华丽庄重到狭小憋屈,自街头到街尾,明明处在一条大道上却显得泾渭分明,让误入此处的人忍不住打个寒噤。

    马车行驶的架势渐趋平稳,哒哒哒哒的声音很是轻快,马脖子上的铜铃也叮铃铃作响,仿佛驱散了大道上沉闷的气氛。

    但即便如此,赵寒旌还是觉得头疼,不是因为车子颠簸,而是因为某种如影随形的视线,从各个官邸的门缝里溜出来、黏在他身上,或热切或冷淡,无非是在评估他的价值与威胁,直到马车停在大道的首端。

    原本平静的赵府,此时却乱哄哄的。

    一群人拥着卸下来的匾额,上头写着“赵府”二字;新赐的花梨木匾额金漆未干,早就喧喧闹闹地遣人请上了门楼——那上头写着的是“丞相府”三个大字,据说还是今晨陛下赏的御笔,可谓荣极一时。

    这样煊赫的人家——姑且不论这份煊赫是献祭了什么得来的——自然看不上一个新近没了娘的表少爷。

    玉蕊付了车钱,带着赵寒旌扣响了角门,向门子细细交代了来处,又看着角门“啪”一下阖上。

    又过了半晌,角门里头钻出个剔牙的婆子。那婆子对着赵寒旌上下打量一番,这才笑着说道:“表少爷安好?今儿可来迟了,可叫老爷好等。”这倒不像玩笑,倒更像是绵里藏针的暗讽。

    赵寒旌只是勉强笑笑,并不搭话。

    那婆子所透露出的信息已经很明白了——这府里能被称作“老爷”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外祖父。

    能劳烦这座府邸的主人亲迎,本身就是一种信号。如果赵寒旌当日没有串联起那么多信息、没有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些许把握,他或许意识不到任何问题——但现在,终究是不同的。

    赵寒旌内心冷笑一声:看不出来,倒是自己身上那层秘而不宣的皇亲国戚身份救了自己一命,皇帝这种东西最好面子,倘或自己当真不明不白地死了,皇帝大发雷霆也并非毫无可能……

    身为丞相与家主的赵庭望不敢赌这个可能,但赵寒旌敢——接下来,试着激怒他,以各种方式试探他的底线与气度,然后才能……赵寒旌低着头,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被玉蕊与那个婆子发觉。

    过了一会儿,又见玉蕊同那婆子耳语几句,转个头的功夫便消失在拐角处了。

    穿过一道角门,婆子住了脚,走进一幢小房子里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便从中钻出一个小厮来,俯首敛声,恭顺得像匹骟马。那婆子一叠声地嘱咐这小厮把赵寒旌带到老爷的书房里去。

    眼见那小厮不搭话,婆子狠狠地拧了那小厮一把,又笑着朝赵寒旌弯了弯腰:“表少爷,这小子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有什么吩咐,现就让我办了罢。”

    这几乎是在明面上告诉赵寒旌:这人给你带路,可别想着从他的口中得到什么关键的东西,你装聋他作哑才能相安无事,否则就算是撕破了脸皮。

    所谓上行下效,若是底下人敢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赵寒旌倒也足以想见这位素未谋面的外祖父的态度了。

    但这是好事,因为即便赵庭望厌恶至此,也不得不接纳赵寒旌这个“耻辱”。博弈是个此消彼长的过程,赵寒旌必须快准狠地把赵庭望的面皮扒下来、底线打下来,才能迅速在这个府里站稳脚跟。

    一条条小巷静得有些吓人,赵寒旌只是一副闲庭漫步的姿态,以为施压的手段止步于此,心里反倒有些失望——直到前面隐隐约约见了影壁的模样,心里暗骂自己这个外祖父阴险毒辣,这才重新打起十分的精神。

    贴着影壁走,不多时就是垂花门,也就是俗称“中门”的地方,赵寒旌瞥了垂头带路的小厮一眼,不急不缓地停了步子。

    那小厮顿时显露出三分急切来,低着头闷声问道:“表少爷,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赵寒旌似笑非笑,直勾勾地盯着他:“是外祖父让你带的路?入了中门便是内宅,冲撞了女眷,就算打死也不为过——是外祖父让你带的路?”

    赵寒旌一字重过一字,脸上那笑渐渐变成了渗人的冷意:“所谓亲疏有别,再如何也不至于要了我的命。至于你这狗东西,先打三十棍,再扔进牢子里去也并无不可;要是有卖身契就更好办,拖到院子里活活打杀了又算个什么?究竟是做个找不见尸首的‘忠仆’,还是明哲保身装糊涂人,做好你自己的事——好好想想。”

    那小厮自然明白厉害,额头见汗,目光闪烁,只是仍旧嘴硬:“表少爷过滤了,咱们赵府……赵府自然是与旁个不同的。”

    赵寒旌心知肚明,能放出来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这小厮身上背负的必然不仅仅是自己一人的性命,更有可能还扛着全家老小的卖身契,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然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用自己去成全什么可怜人,赵寒旌可没这么好心。

    赵寒旌仰头看了一眼满脸麻木的小厮,平静地说道:“蹲下。”

    小厮不明所以,只是长久以来的奴性让他下意识地遵从——随后便是脸上一痛,一个小小的掌印拓在他的脸颊上,虽然力气不大,可还是让他晃了晃。蹲下的小厮比站立的赵寒旌更矮一些,抬眼看向赵寒旌时,那副平静到冷漠的样子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家主赵庭望。他打了个寒噤,竟不自觉地跪倒在地。

    赵寒旌与那小厮维持着一站一跪的姿势,静得像两具雕塑。

    远远就听见某条巷道热闹起来了,那股热闹的人喧喧闹闹地往这边挪,本以为是去捉个毛孩子,没想到所见的却是一副令人匪夷所思的场景。

    领头的人是赵府的管家李井岸,行三,俗称李岸三——浩浩荡荡地领着一群家丁过来,眼见着差距不大、一高一矮两个人,心下只觉得奇怪;而等到距离拉近,看清楚这西洋景时,恍惚间只觉得这孩童很有老爷的影子。李岸三正恍惚着,忽然听见那孩童开了口:

    “这位……”赵寒旌上下打量一眼,慢悠悠地开口,“这位院公【1】,我本以为赵府治家严谨,从上到下无不规矩,没想到竟也有这般坏了名声的东西。我虽不是府上的正经主子,可也不算是个睁眼的瞎子,既然见了败坏家声的事情,也不好不管——但是,是给些教训呢?还是轻轻放下呢?这可就看您处置了。总归不能……随便放过那些个冲撞女眷的奴仆吧?”

    赵寒旌语气和缓,显露出些许漫不经心的神色,仿佛只是偶然说嘴,可字字不提打杀,句句不离家风,显然不是能轻易放下的。李岸三当了这么多年管家,好歹不是个蠢人,当即弯了腰:

    “是是是,表少爷说的是,这混账是不能留了,如何处置当然也……”

    赵寒旌不紧不慢地抬手打断他的话,笑着说道:“院公可是玩笑了,我并未说些什么。倒是前番听闻外祖父召我过去,只怕老人家要等急了。只是没人带路,只靠自己胡乱走一通,不说误了时辰,还怕冲撞了长辈,不若您带我往书房走一遭?”

    李岸三悄悄嘬了嘬牙花子,心里头暗骂:娘的,来了个难缠的小鬼,老爷固然不愿意为了这么个拿捏在手心的玩意儿折了一个得力的仆从,可一顿臭骂也逃不了——只是身份到底摆在那儿,李岸三面上摆出十足的谄媚:“是是是,表少爷莫怪小人多嘴,小人这便领路,请!”

    赵寒旌施施然地跟着李岸三身后五步远的地方,不说话,任他瞎猜。李岸三一边擦着冷汗带路,一边在心底里大骂“这小兔崽子忒恶心人了些”。

    远远见了赵庭望的书房,瞥见那大白天里点起来、飘飘摇摇的烛火,几乎快要虚脱,也没脑子去思量自己把赵寒旌丢下算不算是奴大欺主、玷污“家声”,只是指了指书房的方向,尽力维持体面地躬身说道:“表少爷,小人还要处理那混账东西的事,晚了怕那群小兔崽子下了死手,那就不好办了。前边就是书房,也求您体谅体谅小人,您看……”

    赵寒旌似笑非笑地睨了他额头上未干的冷汗一眼,并不拆穿:“院公请,莫误了你的差使为妙。”

    说罢便迈开了步子,也不理会身后俯首哈腰、点头称是的李岸三。想到自己素未谋面的外祖父……或者说是未来的敌手与助力,心里半是兴奋半是忐忑——

    无论是狼是虎,会一会总能知道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