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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受笞一十

    书房门口挂了灯,红彤彤一片,守门的小厮便很轻易地在春夏之交的时节出了满头热汗。眼见着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当即恭肃起来,屏气敛声,俯首躬身:“表少爷安好,老爷还在读书,恐怕一时半刻打扰不得。”

    赵寒旌却仿佛丝毫未闻,仍然挂着那副虚假而平静的笑容:“请去通禀。”

    那小厮顿时一噎,想到老爷的吩咐,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按照老爷的喜好故作稳重地敲了三下门:“老爷,表少爷到了。”

    “……”

    “进来。”

    又过了半晌,里头响起来一句简简单单而又显得极其威严的话。

    守门的小厮不知什么时候退去了,门外只有赵寒旌站在那里,他从未为赵庭望的威严所摄,手上微微一顿,随即从容地推开了门。

    一只白瓷的茶盏伴着微烫的茶水击在半敞的屋门上——这倒是有法可想,倘或赵寒旌急了半分,这盏茶便要湿漉漉地泼他一身。

    赵寒旌瞥了那滩污水一眼,视而不见地踏了过去。这种伎俩实在拙劣,不是赵庭望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能做出来的活计,不过用来算计一个未满六岁的小儿,在赵庭望看来大概算是绰绰有余——

    不,与其这样说,倒不如将之看作一场考验,如果赵寒旌真的中计,那便不足为虑,随随便便都能把他养成个只知吃喝、别无所长的废物。

    但既然这次不曾为难住他,便要思量一直与他作对的后果了——天知道,皇家不会允许流着自家血脉的人死在下臣手中,倘或真的这么做了,就该想好什么时候会被清算……赵庭望素来把家声看得极重,为自己那点恼羞成怒去谋算不休从而背上损害家族的风险,在他看来无异于“为击鼠而损玉瓶”,是蠢事中的蠢事。

    反过来想,要是一位“皇亲国戚”为赵氏所用,那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赵庭望的盘算一瞬间便在脑子里回环了一圈。来回算计了许多,打定主意要好好利用赵寒旌,他的脸色反倒更冷了些,狠狠一拍桌子:“毛头小子,甚不知事,敢烦尊长等你许久,不尊不敬,无长无幼,这就是你娘教你的东西?”

    赵寒旌心底已然恨极,面上自是八风不动,意味深长地一笑:“外祖莫要忘了,先妣幼时便读诗书、习礼乐,自然也受领了您的教诲,这般贬低于她,是败坏了您的雅望。”

    赵庭望心里并不知道赵寒旌还存了一分激怒他的心思,本来不至于怒气勃发,只是提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哀己不幸怒其不争,一时之间有些伤怀,一拍桌案:

    “你这顽石,若不是你母亲的遗托,便该叫你自生自灭!”

    赵寒旌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清透中带着点嘲弄,像是要看透他那颗心。

    赵庭望高高地坐在三架屏风围起的书桌前,说不清到底看没看清赵寒旌的神色。灯罩里的烛花发出“毕剥”的爆裂声,烛光里的两个人沉默着不说话。

    但终究还是要有人开口的。

    赵庭望轻咳一声,表情阴鸷:“既然入了我家门,便不要学你母亲的忤逆性子——第一件事就是改了你这不伦不类的名!你刚降世时,我便告诉你母亲‘还是华庸这个名合宜’,你母亲偏偏忤逆不听——现在便改换回来罢。你需得恭顺严谨些,不要辜负我的美意。”

    赵寒旌不知道是什么给了赵庭望这样的错觉,以为换了一个名字就能让他俯首帖耳。他意味不明地咧了咧嘴:“这世上还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孝字大过天——若说道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你的道理!”

    赵寒旌缓缓抬眼看向他,古怪一笑:“俗话说‘天地君亲师’,您今天是想以势压人咯?”

    一个显而易见到粗劣的圈套,赵庭望却不敢碰上一碰,毕竟,按照某种秘而不宣的关系来看,赵寒旌这个小辈反倒在地位上更胜一筹。

    赵庭望冷冷地望着他:“跟你母亲一样,冥顽不灵——我只问你,肯不肯改换了你这愚名?”

    赵寒旌已经看穿了赵庭望的面目,与石匣木椟没什么两样,外头看着古拙庄重,内里全是些不值钱的货色,倘或赵庭望以为能靠孝道扳回一城,他偏偏要用不慈的名头压得他缴械投降。

    赵寒旌想要激怒他,而这也好办得很,只需要平淡躬身,说些更冠冕堂皇的话,他反倒要恼羞成怒了——

    “先妣之赐,这名姓与血肉也没什么区别了,既然是人,如何敢抛舍血肉?如今忤逆了祖父,认打认罚——更名易姓,不可。”

    赵庭望咬牙一笑,怒气冲冲,在厅堂之中走来走去,终于背锅身去,狠狠一拍桌案:“好,好好好,赵芸澜是生了个好儿子,要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来人,请家法!我要让祖宗治他的罪——快来人呐,用藤鞭打,打他十鞭,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赵寒旌有些遗憾,暗叹一声“原来还未到底线”,倘或一时叫嚷着打死,那才算是气急败坏。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的一面,既然这样明显的顶撞都没有让赵庭望失去理智,那他的顾虑大概比赵寒旌想象的还要多得多——那么,即便今日身上挨了几鞭,赵庭望也是不敢害他性命、压他前程的。

    赌对了。

    赵寒旌拱了拱手,干脆利落地跪在地上,笑道:“您若要罚,小子自然不敢有怨言,如此便是听凭处置。”

    赵庭望一时惶恐一时恼怒,只觉得赵寒旌是在刻意给他难堪,可话一出口就没有收回来的余地。

    先前跑走的小厮此时已捧着一根光溜溜的藤鞭来了,恭敬地请示道:“老爷,您看……”

    赵庭望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半晌,恨恨地说:“拿来,我亲自打,好叫这不知事的小子长长记性!”

    小厮看见赵庭望握的地方已近藤鞭正中央了,一时纠结:老爷,您这是要打呢?还是不要打呢?这么打大抵是不疼的吧?

    当然也只是心里腹诽,假使说出来,挨打的可就是他这身皮子了。

    赵寒旌眼见鞭子挞到身上,眼神丝毫不闪,看着它直直地落到自己身上,心底默默计数:

    一鞭,

    两鞭,

    ……

    十鞭。

    受完责罚,一老一少两个人都汗流浃背,有些不成样子。赵庭望看着赵寒旌略带苍白的脸色,重重地哼了一声:“孽畜,从今以后你就住春崚庭,给我滚回去。”

    赵寒旌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痛躬身俯首:“还未拜会外祖母,怎敢先言居所?”

    赵庭望顿时呼吸不匀,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似要找到什么合适的东西把赵寒旌再打一顿。赵寒旌看着那根被顺手放在桌案上的藤条,面上八风不动。

    赵庭望猛地转头回望他:“你这个孽障,滚回你房里去!你还想拜会甚么!快滚!”

    赵寒旌不慌不忙地拿他的话去堵他的嘴:“外祖该是知道,孝字大过天,倘或连外祖母都不能拜会,恐怕才算是坐实了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罪名。”

    赵庭望万万没想到那十鞭没能将赵寒旌的心气打下去,也只好重新定下徐徐图之的打算,顿时呼吸一滞,强行把那怒火压了下去,冷哼一声:“你母亲当年去了庄子上,覃氏思念成疾,久病不起,在屋后设了一个佛堂,只有每日念一念经的力气,不会有心思去见你。给我回你的院子里去。”

    二人久久僵持不下,气氛一时沉凝如水,眼见日下中天,两个人几乎要错过午食,可是看着这样的氛围,终究没有哪个丫鬟小厮敢上来劝食。

    正在这时,门口守着的小厮忽然进来回禀:“老爷,玉蕊姐姐来了。”

    赵庭望瞥了赵寒旌一眼,随即问道:“那是什么人?”

    “回老爷,是夫人身边伺候着的。”

    “那她不伺候夫人,来书房做什么?打出去!”

    小厮顿时为难道:“老爷,打不得,玉蕊姐姐是夫人派来请表少爷的,您看……”

    “还要我再说一遍?打出去!”赵庭望顿时一拍桌案,为这榆木脑袋的小厮大动肝火,顺便发一发在赵寒旌身上染的郁气。

    赵寒旌隐秘地勾了勾唇角:“看来外祖还是谬误了。何故将人打出去呢?这般发怒,怕是伤身。”

    赵庭望重重地哼了一声,阴沉沉地看向赵寒旌:“那就,让她进来。”

    小厮依言退下,把玉蕊带了进来。赵庭望眼神一转,死死地盯着玉蕊:“你是干什么来的?”

    玉蕊只说是夫人派来请赵寒旌,说罢便深深地躬腰不再说话,仿佛对赵庭望那阴恻恻的眼神一无所觉。这倒让赵庭望自觉遇上了一个愣子,自然是讨了个没趣。

    赵庭望想到刚刚试探不成,倘或一昧回绝,必定是将赵寒旌这犟种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倘或日后他能入朝,可不就要反咬他一口,这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倒是覃氏那个闷性子,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有的没的,去见一面倒也无碍,只是还得警告一番——

    赵庭望轻咳一声,冷淡地看着赵寒旌:“你本不是个好的,若是被妇人带着越发左了心性,还得仔细你的皮!覃氏早得了疯病,少听她的胡话——要滚就滚,小心站脏了我的地!”

    躬着身子的玉蕊松了一口气,脸上哪还有木讷寡言的痕迹,当即回了一声:“是,老爷,奴婢这就跟表少爷走。”随即匆匆拉着赵寒旌的手离开书房。

    远远的,有阳光洒下来,暖得能让人忘了腹中饥饿。

    玉蕊带着赵寒旌,急匆匆地走在廊道里,边走边快速地解释道:“夫人如今住在兰蕙园里,虽说是内宅,但这条道只能通往夫人那里,倒也不必担心冲撞哪位——只是平日里不可接近这边,被人诬陷也是百口莫辩。”

    赵寒旌默默地点了点头,心底自嘲一笑:可不是嘛,只是这提醒来的时候晚了些——

    思及此处,赵寒旌倒要相问:“玉蕊姑姑,来得晚了些吧?我竟没有想到,跟着那婆子走了一阵便再没见到你的影子。”

    玉蕊苦笑一声:“我早知道老爷要唤你去的,这件事总该让夫人知道才好,谁承想路上遇见了李管家,受了一番盘问才赶到夫人房中,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些,所幸至少还是遇上了。”

    赵寒旌看着她,也不说信与不信,只是微微一笑,随即低头走路。

    只消半刻钟,便可见得眼前的兰蕙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