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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惜澜院

    只消半刻钟,便可见得眼前的兰蕙园。

    论起地理位置,兰蕙园位于相府中央区域,可此处荒僻,看起来与赵寒旌曾住的庄子破败程度相似仿佛。

    玉蕊带着赵寒旌上前,越过些许杂草枝杈、乱石碎瓦,门户大敞着,屋里仅有一桌二椅一壶四盏而已。屋里不见人,想来是在里间。

    玉蕊蹑手蹑脚地伸头向里看,只道“夫人是在礼佛”,便恭恭敬敬地请他上座。

    赵寒旌对她的态度改变倒也不甚稀奇。毕竟,被老爷安排了住所的表少爷和一个穷打秋风的小孩区别如何,一个靠看人脸色度日的丫鬟当然能分辨出来——即便她不是老爷的丫鬟。

    玉蕊并不聪明,是能被轻易套出来话的类型。此时那位“夫人”不在,玉蕊的警惕自然而然地在身为幼童的赵寒旌面前稍微松懈下来。

    “这里一直是这样?”赵寒旌四下一瞥,只觉得此处简朴至极,除了桌上的茶壶与杯盏皆是上好的紫砂质地以外甚至没有什么生活所需,在这里生活恐怕不易。

    玉蕊尴尬一笑:“年前的时候,夫人与老爷大吵了一架……为的是大小姐的事——夫人便从主院移到了这里。”

    “那夫人身边只有你一个?”

    “原本还有一个的,是叫瑚叶,前段时候染了病,老爷作主放回家去,后来听说是挣扎了几天便去了,到底没福……像我们这样的人活都做不完,谁还管她呢?如今是没人记着了。”玉蕊打了个寒噤,摇头叹息。

    笃、笃、笃。

    是木头杵在木头上的声音。

    一个不戴半点珠花,只草草用素银钗挽着头发的妇人拄着一根枣红色木质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进前屋。

    “你来了。”妇人的口吻里带着一丝熟稔,像是透过稚嫩却相似的面庞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但终究是不一样的。

    “您的意思是我不该来?”似是隐约察觉到面前的女人与赵庭望不同,赵寒旌半是笑着,反问道。

    “本来是想这么说的,可思来想去,你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也只好让你在这里挣命了”,覃氏瞥了他一眼,“好在,你与你母亲很像,无论如何,总是能好好活的。”

    赵寒旌抿了抿唇,声音微沉:“……也许。”

    覃氏望着赵寒旌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有些恍惚:“我的澜儿啊,她总是很有主意……你叫什么名字?”

    “赵寒旌。”

    “寒旌?高萝成帷幄,寒木累旌旆?你母亲是很有才华的,总有一肚子我们听也没听过的诗文,只是老爷从不许她展露出来,于是也只好念给我听。算起来,你也有她刚会作诗时那么大了。”

    两个哀伤的人——无论明显与否——总该有一个冷静一些。

    比起看上去确实有些“疯病”迹象的覃氏,赵寒旌这个孩子反倒更像冷静的一方。

    赵寒旌平静地看着覃氏:“如果您叫我了是为了回忆往昔,那么我就告退了。我的母亲并不只是作为一个‘聪慧’的印象而活着的,也不只是作为你的女儿、我的母亲活着的——至少在我这里,她是她。”

    覃氏缓缓回神,捻了捻手腕上挂着的珠串,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你母亲未出阁前住的是惜澜院,离后街只隔一道墙,虽然地方偏些,好在院子颇大,也方便你进出,你去住那里吧。”

    玉蕊不得不开口提醒:“夫人,老爷给表少爷赐了春崚庭。”

    覃氏冷笑一声:“他先作了主了?去回了他,既然已经掘地三尺,就不要再打惜澜院的主意了,澜儿的孩子住在那儿最合适不过。春崚庭……哼,让老二媳妇收拾出来,给怀儿去住,省得他们平生怨怼——快去,快去!”

    玉蕊不敢不应,只得惴惴不安地出了门。覃氏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玉蕊跑出视线范围,随后缓缓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看了赵寒旌一眼,叹了口气:“唉……跟我来吧。”

    赵寒旌并不觉得此时此刻自己需要问一些诸如“去哪里?”这样的蠢问题,即便她要使些手段,见招拆招就是。

    覃氏确乎没有暗害赵寒旌的打算,她在前头慢吞吞地拄拐走着,几乎无法喘过气来,只是去佛堂的几步路,覃氏额上已大汗淋漓。

    佛堂与前厅殊为不同,泥金漆过的佛像宝相庄严,拈花垂眸之间便是大慈悲之相,俨然名家之作;沉檀所制的线香在铜鼎里燃起缥缈的烟雾;两个蒲团搭在地面上,绣的是万福万寿的图样;台上还供着一盏海灯,有些不伦不类。

    矛盾了。赵寒旌想,这是一个古怪的人,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小瞧她。

    无暇细思,覃氏已在佛前站定了,佛堂里的光辉甚是辉煌,让佛前的人也显得分外慈悲。

    “过来。”覃氏有气无力地招了招手,打破了那副慈悲的表象。

    赵寒旌倒是松了口气。不慈悲也好,不慈悲便更像是个凡人,凡人总是有弱点的,无论未知与否,总有被探明的一天,弱点就是把柄,只要把柄在手,做事便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覃氏没有想过赵寒旌肚子里的九曲回环,她只是沉静地看着他:“但愿你不会怨恨我,让你从离主院更近的地方挪到惜澜院。”

    “不会。母亲的故居,我也很感兴趣。”

    “感兴趣是因为赵芸澜这个人,还是因为她的才华、她的谋略还有一切埋藏在深处的东西呢?”

    “至少在我眼里,我的母亲永远是她自己,与她所有的挂件无关。”

    覃氏深深地望着他,沉吟片刻:“你是芸澜的孩子,我情愿相信你……赵庭望那个老东西大概说我患了疯病?”

    “是,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赵庭望确实对他这么说,假的是覃氏看起来正常这部分——为了套话撒一点谎,赵寒旌是不会为此感到愧疚的。

    覃氏捻了捻佛珠,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重又看向他:“也许我真的疯了,近来总梦见你母亲小时候的模样,指着她的院子咿咿呀呀地说些什么,我想听却也听不清——我本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可也希望你能去宽慰她一二,至于所谓秘密……我不知道,也不想多问,总之,从今往后惜澜院便归你住。记着勤打老鼠,别让它们把东西啃坏了;前段时间老爷说要翻新,把青砖地掘了一通,回去记得铺平整……”

    覃氏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一字一句都仿佛喻指了什么,赵寒旌只觉得自来到相府的这些日子以来心底里的谜团越压越多,确实让他头疼不已,覃氏话中虽有所指,可终究还是缺了些关键的东西,只好一一记下,把重要的“老鼠”“青砖”之语格外谨记不提。

    赵寒旌微微勾唇:“在佛前说什么打杀老鼠至于,是否有些不尊敬了?”

    覃氏也笑了:“阿弥陀佛……佛闭着眼睛,怎么看得清人心龌龊,打杀老鼠也好,打杀别的什么也好,骗过自己,也就足以骗过佛了。”

    覃氏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珠串,半晌,将腕上的珠串解下来,重重地拍在赵寒旌手里:“你好生戴着,不求佛来保佑你,只求那一天你心有不平,别忘了今天这番话。你是个好孩子,就沿着你选的道路走下去吧。”

    赵寒旌抬眸,再不掩藏眸中的恨意与杀心,目光直直与覃氏相撞,弯了弯嘴角:“那就……偏了您的美物,还望日后莫要心疼才是。”

    玉蕊在外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表少爷,两位可是在佛堂?奴婢已将夫人的话全数禀明老爷,表少爷今后便可寓居惜澜院了。”

    两人神色自若,丝毫不在意玉蕊到底听了多久,对视一眼。

    覃氏平静地点了点头:“寒旌,扶我出去吧,还有些事情需要安排。”

    赵寒旌会心一笑:“是,旌儿院中百废待兴,还需外祖母爱惜,赐个得力的人来帮着打理。”

    “玉蕊毛手毛脚的,怕施展不开。”覃氏瞥了他一眼,眼中暗含笑意。

    “左不过支应这一段日子罢了。”赵寒旌也笑道。

    “那么,我就把人交给你了,该怎么处置就这么处置,我也不再管了。可惜,我这里少了个人,你那里也需重新安排,老爷又要费神了。”

    赵寒旌眉尾一挑,笑容满是深意:“俗人道:能者多劳。外祖父是有大能的人,少不得多费费心力。”

    覃氏含笑点头,缓缓踱步出了佛堂。

    玉蕊打着寒噤,躬下身子,脸上漫出殷勤的笑意:“夫人,奴婢归来迟了,当真怠慢,该打,该打。”

    覃氏居高临下,看着玉蕊的模样,笑了起来:“我什么时候生了你的气?先头我与旌儿说话时,你该是听见了的。你与旌儿相熟,又很是妥帖,你到惜澜院里我是放心的。”

    玉蕊一时不知道该说听见了还是没听见,额上冒汗,顿时僵持住了。

    覃氏顿时满意一笑:“既然你不反对,那么就这样决定了,事情宜早不宜迟,玉蕊,现在就随你家少爷回去,不必再回来了。”

    玉蕊猛地抬头,颤抖半晌却说不出什么,只得颓然叩首:“……多谢夫人恩典。”

    覃氏与赵寒旌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挥了挥手:“去吧,我累了,不便相送。”

    赵寒旌捻了捻那串名贵的佛珠,缓缓阖眸:这样一串佛珠尚且价值千金,赵氏一族趴在亡人身上吸的血难道又仅这一点?覃氏的愧疚与慈悲,在赵寒旌看来是可利用的东西而非护身符,他想要为母亲报仇——或者说,只想为母亲报仇。

    踏、踏、踏。

    脚步声有些杂乱,但总之,惜澜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