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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忍辱受屈,假癫不痴

    惜澜院尚且维持着上一位主人在时那副平和宁静的模样,只是由于时间的流逝而变得略显陈旧。里头是陌生的、热火朝天的吵嚷声,有人说把什么东西挪远,又有人说拿来花儿朵儿的装饰一番,还有人说……赵寒旌手搭在门上,静得像块雕塑。

    玉蕊自以为足够了解赵寒旌,这种不同寻常的样子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发怒了。

    被覃氏送给赵寒旌,她的价值也随之大大贬值,倘或无法完成自己的任务……玉蕊打了个寒噤,几乎无法可想。

    夫人身边唯一的奴婢与表少爷身边一个可能有些亲近的丫鬟,哪个作用更大简直不言而喻,想要不被放弃,玉蕊必须在惜澜院展现出更超然的地位,从而获得新的、能展现价值的任务——或者说,她需要把所有伶俐出挑的仆婢打压下去。

    玉蕊咽了咽口水,此时此刻,她比赵寒旌更厌恶院中喧闹的仆从。

    “受长辈所赐的丫鬟”这一身份,忽略玉蕊内心的煎熬,实在是个无往不利的兵器。在赵寒旌与覃氏心照不宣的那一部分中,已决定好利用她那排除异己的心思把自己的院子里的钉子好好清理一番,最后将她拔出,惜澜院自然也就围成了铁桶一片——具体如何,还不好说,赵寒旌冷眼看着,期待能有一个机会让玉蕊展示自己的能力。

    玉蕊恶狠狠地推开门:“吵嚷什么!一群下贱胚子,便是说要修整院子,这样喧闹也忒惫懒。怎么还不放了手里的活计,没看见你们主子吗?”

    仆婢中领头的也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平常就在外头伺候,哪里见过玉蕊这气势汹汹的阵势,当即便呆愣住了,听见她说,这才尴尬一笑,朝着赵寒旌打了个千儿:“小的眼拙,不曾见识咱们少爷,还请饶小人这一回吧。”

    玉蕊还要乘胜追击,却被赵寒旌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顿时遍体生寒,不敢多说什么,只得乖乖退至小小一个孩童身后,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还在那里偷偷做出一副杀鸡抹脖的姿态威胁那些木讷的仆婢,一时叫他们进退不得。

    好在领头那个虽然从来未得重用,但能被派到赵寒旌这里伺候——或者说,在必要时刻还能承担一部分传递消息的别样责任,倒不可说没见过世面了,总还是有些急智在身上的,即便不如玉蕊心思重,也不至于在赵寒旌面前吞个哑巴亏,当即谄媚一笑:“还该叫少爷知晓,小的们是老爷派来照管您的,往后无论什么琐事皆可直接吩咐下来,奴婢们自然不遗余力。”

    赵寒旌听了,不置可否,从没想过自己会有用到他们的一天——以赵寒旌的谨慎,用有异心的人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他恰恰是最讨厌麻烦的家伙。

    但熟练地利用玉蕊与这陌生的仆婢之间未曾敷于表面的矛盾进行制衡,把水搅浑,从而让自己那两位不简单的外祖父母的注意力移开,从而获得发展的时间……这对于赵寒旌来说就算不上麻烦了,可见唯有有利可图的情况下,赵寒旌才能发发善心收起自己那副惫懒的嘴脸,倒不知该说他可怜还是可恶了。

    电光火石之间,心思早就翻了又翻,想到覃氏与自己之间的那点子默契,更是坚定了“有玉蕊这把好枪不用白不用”的心思。

    先撵了多余的人,之后便足以拿捏玉蕊了。

    赵寒旌微微阖了阖眼皮,笑了起来:“那我便先谢过外祖父的美意,只是身戴热孝,一概奢华尽都可以免了,身边也不必留什么伺候的人,我是不耐烦这个的。”

    领头的那个张了张嘴,恭声辩解道:“少爷不知道,府里向来的例都是在各屋少爷姐儿身边配上一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小厮或婆子,余下的小丫头子则不计其数,若您简朴如斯,恐怕奴婢们不好交代。”

    赵寒旌笑意更深了些:“我这里受了外祖母的赐,身边有玉蕊这样样样妥帖的人照管着,错不了什么。唉,也罢,让玉蕊替你们回禀外祖父去罢,不至于连累你们。”

    玉蕊一时惊过于喜——固然,她是希望能够排除异己并以此确立自己的地位,可没想到赵寒旌能如此大刀阔斧地处置了他们,这样即便老爷一时要她帮着做事,等到事成之后也必然会感到恼羞成怒,是死是活,可由不得她了——权衡利弊之下,一咬牙便跪在地面上:

    “少爷,不可啊!倘或身边不留几个人侍奉,那真真是错了规矩,岂不更让大小姐在天之灵也不安心吗?”

    她怎么敢!

    赵寒旌眼中寒意一闪而过,捏着珠串的手微微一顿,半晌才笑了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留下几个年纪小的洒扫院子也便是了……原来在这院子里的老人呢?”

    领头那人顿时一噎,随即陪笑道:“有些年老的被放了出去,叫他们儿女奉养,也算是全了主仆情谊;还有的年纪轻的丫头,待到长成也就发配出去嫁人了;另有几房奴婢是大小姐的陪嫁,如今也不在府上;倒是大小姐的乳母杨妈妈还在府上,只是早在大小姐未出阁时就害了脑疾,如今疯疯癫癫的,就在院子里角房住着,一日两餐有人送来,如今……嗨,如今大概也可以挪出去了。”

    赵寒旌瞥了她一眼:“挪出去?大可不必,既然奶过先妣一场,我也该好生奉养一番,回头我还要去看她——倒是您,我看不必屈尊留在这荒疏的院子里了,如今春崚庭也缺人用,倒不如去那边,也省得来回折腾费力。”

    那人只得连连摇头,尴尬地说着“使不得”、“不合规矩”等语,可若要斩钉截铁地拒绝,她也决计不敢,如此便僵持住了。

    赵寒旌瞥了一眼玉蕊,看她那副有些为难的模样,心中冷嗤:自己与覃氏把她弄过来,是为了观赏一处狗咬狗的好戏,可没打算让她在这里舒舒服服地看着别人冲锋陷阵。

    赵寒旌心里不爽,自然要想办法给自己顺顺气,此时此刻,须得让玉蕊被一起拖下水才足以平复他的糟糕心情。

    不消思量,赵寒旌瞥了玉蕊一眼,脸色微沉:“外祖母派你来,是为了让我身边有一个知情识趣的人帮扶着,可不是给你寻个养老的去处。”

    玉蕊心知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她那所谓的远见也不过是在某种程度上让自己活得更好点,可要是忤逆了赵寒旌的话,随随便便把自己发卖了也使得,莫说老爷顾惜名声,不会为了一个丫鬟插手孙辈院子里的事——便是做了,日后也会嫌弃自己没用而厌弃,那就更别提什么好日子了。

    俗话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玉蕊自诩是个比较聪明得力的人,倘或此时露了怯,躲在主子后面装聋作哑,不是被打上个“庸懦无能”的标签,便是得一个不忠的评价,总而言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玉蕊一咬牙——赌一把,这群人……撵了!

    一想到这群家伙把自己推到了两难的风口浪尖,顿时脸色黑了八个度,厉声呵斥道:“一个个都是没有心的,少爷年纪小小便有孝义之心,你们却口口声声说着规矩,偏生要败坏了少爷的心意,连主子的话都不听了?这才是最大的不规矩!到时候回禀老爷,看你们还有什么好果子吃——留下几个年纪小的丫头片子,我亲手教着,总有独当一面的时候,人员精简下来,岂不更合时宜?一个两个的,为了前程能把脸皮都抛舍下去了,这真是世风日下……”

    玉蕊隐晦地瞅着赵寒旌的脸色,发现他没有继续黑脸下去的迹象,方才松了半口气,可惜还没来得及呼出另外半口气,就听见赵寒旌说道:

    “你,带着他们禀明外祖父去。我知道,我们两个的心是一样的,既然爱护我母亲,还该在人家替她积些功德,更不必为我的缘故害他们挨打受罪。”

    赵寒旌说着,捻了捻佛珠,与覃氏那副佛相有八分相似,只是因为年纪还小,反倒平添两分怪异,只让人觉得心底里有些发毛,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玉蕊自知早就上了赵寒旌的贼船,如何也下不去了,不敢违逆,略一咬牙,深深颔首:“奴婢这便去。少爷慈悲,奴婢多不及也。”

    赵寒旌缓缓点头:“去吧,料得你回来时也该入夜了,记得将暮食取来,切记不要荤腥。”

    玉蕊只得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逐一应了,多的也不敢说,只期盼着日后得了信任再徐徐图之。

    赵寒旌目送着玉蕊带上一长串人出了院子,捻着佛珠的手终于克制不住地轻轻一颤。

    赵寒旌从没想过,来到这个院子竟还有意外之喜——乳母无疑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最熟悉亲近的人,这份关系哪怕是亲生父母都多有不及……而如今,距离母亲最近的那个人就在这院子里。

    说实话,赵寒旌对覃氏隐晦提出的所谓“这院子里埋藏的秘密”并不感兴趣,对于这座院子的期待值本也不过尔尔,但一想到能通过母亲的乳母了解到更多自己不曾参与的母亲的时光,心里还是不争气地微微一动。

    角房,角房……

    一个阴暗的房间,窗户小小的,门上另开了小小一个空档,是恰好能容一个盛饭的托盘进出的大小。门没有上锁,所以里头的人是自己把自己困在屋子里的。

    赵寒旌想要叩门却又有些犹豫,忽然间,门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发色斑驳、发丝蓬松凌乱的老媪,看上去几乎有六七十岁的模样,身形消瘦,脸色蜡黄,眼神却不是呆滞的,里头闪着熟悉的光,与赵寒旌深深按进心底里的那盏仇恨之火如出一辙——只需一眼,赵寒旌就知道,他们有同一个目标。

    那老媪也在观察着他,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顷刻之间,她与赵寒旌一样,终于确定了对面人的内心——于是赵寒旌听见她说:

    “进来,我们的时间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