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北疆的力量 » 第三节:额尔齐斯河水的斑斓

第三节:额尔齐斯河水的斑斓

    我穿梭在这座城市的街道,无数次碾过的桥梁和马路牙子,那里有我帆布鞋、胶鞋、皮鞋留下的齿印。我流淌着的勇气,无数次穿流而过的滚滚车流。我站在车里看这个世界,窗外的一切尽收眼底,我身体紧靠在车门,脸颊贴过车窗,霓虹穿过的灯红酒绿都如同大脑的一张画。我换个角度,站在公交车站的路沿,疾驰而过的车辆,似乎我曾经是其中的一个。我幻想着我在车里,在车里的我憧憬着路边的自由,就有了那一霎那间的舒缓。

    我常常给自己讲故事,就如同听葛莉跟我喃喃细语一样,在青春年少的时候,互相释放着多余的荷尔蒙。和葛莉在一起的时候,忘却了那纷飞杂乱的惆怅。而深度记忆着的是,那荒野戈壁的深处,一望无际的荒凉,那滚滚而去的额尔齐斯河河水,孕育了多少的生机。中学的岁月,就是在一个戈壁丛生的乡镇度过,春季大风扬起的漫山黄沙,笼罩着这弹丸之地,但凡在此时还敢出现在空旷之地,些许片刻之后,黄头垢面也正常不过,而葛莉每次都能出现在这里。

    2006年的春,县城通往乡镇的路修好了,坐车不再是颠簸中跳舞的感觉。只有三横两竖的县城,在那一年的时间里,那片街道被我俩无数次的碾压。那时候还算是青春年少,葛莉的性格也极好,不好看但温顺,时而颇有理想的感叹,她未来该何去何从。我总是嘲弄一番:你才多大,就要感叹人生。就这样走走停停一年多时间,从相隔半米,到伸手顺牵,一切显得非常自然。我那时候是极度相信爱情的,也始终认为在一起就是一辈子的归宿。在课间周末的夜晚,我们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畅谈理想,葛莉家生在乡镇,比我好一丢丢,家里开了一个农家乐,每年夏季能做几个月生意,日子还算过得去。葛莉时常抱怨,她惧怕暑假,因为农家乐里有洗不完的碗和油烟,像极了我惧怕的麦田。她说这辈子打死不会嫁给厨师,因为农家乐里的帮厨生涯,让她在母亲这个厨师旁边吃胖了身体。而十年后我听说她在嫁给某餐饮老板的婚礼上哭的梨花带雨,那就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哀伤的哭泣。

    喷水公园的一侧是没有路灯的一片草地,草地上有两个长椅,而这里成了后期我俩经常光顾的地方。时间久了,脸皮也厚了,但我们始终没有跨过那道鸿沟。夏季的天空湛蓝而多星星,夜晚我们躺在长椅,仰望星空,像书本里那数星星的孩子,我们总是比较谁找到的星星最大。盛夏的夜晚焦热而多蚊,在一次蚊虫泛滥的入夜,她穿了一件刚过膝的碎花裙,显得不那么矮胖,第一次有些迷人的风姿。但露出的腿肚子却是蚊虫的天堂,我们数星星的数小时里,她的手拍蚊子的动作就没有停过,以至于我也上手帮忙,在荷尔蒙的促使下,我们拥吻在一起,可惜动作是那么的拙略,手也在双腿上不断的扑梭,我们将第一次称之为伟大的探索,以至于后面我们每次约会的信号,都变成了“去看星星”或者再来一次“伟大的探索”。

    九月的风姿是最让人难忘的季节,漫山飘散的香花,满地成熟的庄稼,还有成群结队的牛羊返场回家,都组成了一副独特的画卷。经过一个假期的劳作,新学期归来的我们都显得黑壮了不少。黝黑的皮肤下,炽热的心脏却不断的跳动。我们牵手走到了星星下的长椅,在这里待到了深夜,却忘记了今夜我们该归向哪里。幸运的是九月初的天气依旧是温和的,没有夜凉的到来,我们转头发现,若小的公园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我们反而兴奋起来,约定今晚就在这里过夜,这是我们第一次“夜不归宿”。在兴奋之间,我们躺倒在了树木一侧的草坪下.。

    她而她双眉紧闭,嘴咬细唇,虽然无法看清她的脸颊,但也能感受她的微颤和满脸的红晕。明显的感觉她自动的抗拒和又抽回的手,我小心翼翼的探索,在紧张快速的过程完成了第一次“伟大的探索”,直到多年后的某天,我们坐在省城的咖啡馆里,她还骂道,那一次要不是你运气好,现在你孩子早就应该能打酱油了,听的我后背还是微微发汗。

    时光的温柔总是给人遐想的空间,那年的冬季来的比较晚,但来的时候也是疾风暴雪。那个极度寒冷的冬季,公园里早已被冰雪覆盖的长椅,还有那如冰面般的路面阻挡了我们探索世界的勇气。生活变得一尘不染,简单又快节奏。高三的生活总是在不断模考-公布成绩-继续模考间度过,疲惫又枯燥。也许是过了成年之礼的同学们懂得了更多的冷暖相知,那个冬季的空气是压抑的。对于葛莉来讲,她依旧如常的度过每一个段落,每一分紧张的气氛在她的身上是看不见的,用他的话说,无所谓高考,未来不一定要交给学校。我们时常依旧会走在县城的大街,在一些风雪弥漫的时刻,空无一人的街道,听着北风呼呼的刮过,心潮却无比的安静。让时间就这样静静的走着,我们相拥在这烂漫而又寒冷的冬天取暖,双手在厚重的手套下依旧冰凉透心,鞋底冻麻的脚趾只能靠不断松涌才能找回些许知觉。

    刺骨的寒风将稚嫩的脸蛋意图撕碎,冻得通红,渐渐麻木。呼啸的风雪刮出一股震耳的旋律,时而激荡,时而诡异,就是没有一丝温柔的迹象。我们穿梭在茫茫雪雾里,就如同两只无助的鸽子,在大风呼啸的空中摇摆,直至踏入学校。这也许就是传说中自虐的浪漫,这也是迄今为止最后的浪漫,那个冬天以后,她放弃了高考,回到了自家的农家乐服务,听说那一年的生意极好,而我继续熬过了最后的时光,最后到了省城读大学。那个时代的通信还不是特别的发达,尤其是对学生来讲,座机预约显得非常不便,书信依旧是异地联系的主要方式,我们时常互通着书信,但又不知道诉说着什么,直到书信越来越少,字也越好越少,最后只能靠打听知晓对方的行踪。

    在北方的时空里,天高气爽是常见的景象,冬天的阴暗多来自重污染的情况,尤其是供暖季期间。城市冬季的阴暗让我时常想念ALT的春夏秋冬,怀念那广袤的戈壁,一望无垠的牧场,春秋转场的无数牛羊,还有那湛蓝的天空和干净的雨水。所以在不多的假期里,我总喜欢不间断的返回六七百公里之外的ALT,大口吮吸着这里的空气,亲近这里的自然。WLMQ到ALT距离大概有六七百公里,平时多以大巴车往返,每次单程需要花费近十个小时。后来有了火车,做火车也是一件乐事,晚上上车,早上到达,睡一晚就到目的地成为日常行为。夏季的早晨,清凉而又迷人,总能赶上朝阳的升起,旷日挥洒。冬季则是极度难受的,北国冰封,万里雪飘,寒风刺骨就是这样的场景,清早下车后的寒风刺骨你无论穿多厚都如裸奔在在众人之间的感觉。

    在大三的那年,与葛莉重逢在这冰凉的车厢,冰凉的早晨。最后一起又漫步在空旷的县城大街一角。那一年,我才知晓,她和我在同一座城市打工,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我问她为什么不联系我,她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时间回到了2009年,不出意外,我们在同一座城市又滚在了一起,在一个昏暗的出租屋,简陋而又肮脏的城中村,这里我们一起度过了半年的时光。葛莉时常幻想,自己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是嫁给一个厨子,还是嫁给一个诗人。对她来讲,这些愿望可能最后都没实现,实现的是一如既往的琐碎的过往。

    路过的天桥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商贩叫卖着自己的商品。而我总能在这瞬间屏蔽掉这一切,孤独的灵魂穿梭在这热闹非凡的大街,如同我走在ALT无人的林间长道。大脑思索的,是空旷的宇宙与安然的世界。有时候你会被路过的行人碰撞清醒,但许秒过后,又回到最初的状态,继续揣测这无端的故事链条。

    我时常在想,我在哪里,无论对于欣丽还是葛莉,她们扮演的角色,她们思考的宇宙,她们的思潮,是否都与我曾经共鸣。时间是一把利刃,插破的是人的心脏,是灵魂的心脏,而非肉体的心脏。时间让欣丽与葛莉与我苟合,也让一切风吹烟散。

    十年是个坎,可以看透一个阶段的过往,也能为下一个十年总结历程,再远望未来。时间让生活习以为常,也让人失去奋勇追击的勇气,时间是酿造白酒,越久越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