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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结缡初现

    两人进了店,重耳向店小二打听万成其人,店小二带两人来到后房,重耳见院中停着数十辆商队马车,每辆马车都是由两匹马拉的重车,宽轮高辐,重幔厚舆,十分气派。店小二将两人引至一间敞房门口,万成从里面出来,见了重耳和胥臣,忙将两人请入。

    三人叙了几句,万成道:“小兄弟说想去齐国谋份差事,不知可有引见人,又想投到哪位贵人门下?”

    重耳道:“不瞒万兄,小弟听说自管仲死后,齐侯因叹国中无贤才,便贴出招贤榜,广招天下能人异士,共襄齐国。小弟不才,手下有几个兄弟,颇有些武艺才学,想进宫觐见齐侯,谋个营生。”

    “小兄弟志向高远,在下十分佩服,只是自管仲去世后,如今的齐国已是今非昔比。小兄弟要觐见齐侯,恐非易事。”

    “这是为何?”

    “如今的齐侯年老力衰,齐国虽然表面看着还风光,实则已是酉时的太阳—所剩无多了。如今的朝政由他身边的三个宠臣,易牙、坚刁和公子开方把持,这三人又与齐侯的几位公子互相勾结,在国中招揽门客,聚养徒众,但凡有人要觐见齐候或奏事,都需通过他们手下人的引见才能成行。在下看小兄弟身无分文,连个贽见之礼都拿不出来,如何能够找人引见?”

    重耳惊诧道:“这就奇了,管仲虽死,不是还有鲍叔牙和隰朋数位贤人在吗,这两人都是难得的贤臣,如何会纵容奸党屑小在齐侯身边作乱?”

    “管仲临终前曾向齐侯推荐隰朋为丞相,隰朋上任才一月就病故了,齐侯便让鲍叔牙为丞相,鲍叔牙为人刚正耿直,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哪里能见得三人谄媚之徒在齐侯身边败坏国政,几次献言请求齐侯将三人驱逐出宫,齐侯拗不过,将三人谴离出宫。那三人往日是陪齐侯玩耍惯了的,所言所行皆投齐侯所好,所以齐侯一日不可或缺的。如今三人不在身边,齐侯整日食不知味,睡不安寝,过了数月,又将三人召回来。鲍叔牙见百般劝说无果,一气之下就辞了丞相之职,回府休养去了,从此国中再无贤人敢担任丞相,政要大事渐渐就落入奸人手中去了。”

    重耳起身作礼道:“我等虽然一时落魄,但将来必能有否极泰来的一日,万兄若能帮我找到一引见之人,举荐于齐候跟前,来日我必当重谢!”

    万成叹道:“要找人引见也不是没有办法。齐侯有六个儿子,长子无亏,长卫姬所生;次子元,少卫姬所生;三子昭,郑姬所生;四子潘,葛赢所生;五子商人,密姬所生;四子潘,葛赢所生;六子雍,宋华子所生。其中三子昭为齐侯所立的世子,最为贤德。在下认识公子昭门下的一位客卿,到是可以替小兄弟引见,到时小兄弟在世子昭面前美言几句,再由世子昭引荐到齐候跟前便可顺理成章了。只是小兄弟初来乍道,这贽见之礼还是不可少的。”

    “这个……”重耳一时有些为难,头须携家财逃遁,连行李都不曾留下一件,让自己拿什么做贽见礼?

    “我看小兄弟腰间的那枚玉佩似乎是个不寻常之物,可否让在下一观?”

    重耳这才想起自己随身还带着枚玉佩,便解下玉佩,交给万成,万成仔细摩娑翻看一回,道:“这玉佩应是出自晋国垂棘吧?”

    “正是垂棘所产,万兄端得好眼力!”

    “垂棘素以产黄玉闻名,此玉颜色莹亮,犹如蒸梨,拿在手中,温而不腻,润而不燥,虽有些微的瑕疵,但经玉工一番巧妙的雕琢,因材施艺,瑕疵反而成了点睛之笔,成就了一块上好的美玉。”

    重耳听万成一番评鉴,对其佩服得五体投地,“万兄果真是内里行家,慧眼独具,此玉是我的父亲留给我的,父亲曾说,此玉虽有微瑕,但人有善恶巧拙,玉有僵绵绺裂,皆无完美,只有善于转化利用,才能将顽石变为美玉。”

    万成呵呵一笑,“除了晋国的垂棘之玉,小兄弟可知道当今世上还有四大美玉?”

    “小弟孤陋得很,还请万兄指教。”

    “当今四大名玉,砥卮,为一红玉,现藏于周王府库中;悬黎,其色如墨,为郑侯所珍藏;和氏璧,其色如碧,楚国国宝,还有一块玉石,名为结缡,其来历最为殊异。”

    重耳和胥臣听得十分专注,万成压低声音道:“此玉传说来自昆仑神山,自从上古时期就流传下来,有传言说谁拥有此玉,就能坐拥天下,号令诸侯,后来此玉不知如何到了黄帝手中,黄帝觉得此玉不吉利,将它藏了起来。数百年后,被人找到,引发当时众多诸侯的争抢,争抢之中此玉碎裂成了数块,自此不知去向。又过了数百年,此玉出现在以铸剑闻名的昆吾国国主手中,国主为它取名为结缡,不想此消息一出,引发众多诸侯率军前往昆吾讨伐,昆吾国主不能敌,带着结缡逃走,从此结缡又失了踪迹。直至数年前,江湖上又开始流传结缡重现的传闻。”

    万成停了停,凑近满脸惊异的重耳,“在下行商多年,四处打听结缡的消息,终于得天眷顾,一次机缘巧合之中让在下得到了此玉。”

    重耳和胥臣俱是一脸艳羡之色,重耳道:“不知兄台可否拿出来让我等观赏一番?”

    “我与小兄弟一见如故,两位也是懂行之人,给你们一看也无妨。”

    万成进后房片刻后拿了个锦盒出来,打开了,重耳见是一枚羊脂白的玉,鸡卵大小,空濛灵透,内里有一抹淡绿色的云雾,似一抹雾气笼罩在碧水之上,又似一潭含烟的秋波,风情万种却又脉脉无声,让人观之不尽,遐想无限。

    重耳和胥臣都啧啧赞叹。

    万成道:“此玉还有一层妙处,两位尽管看好!”

    万成让人端来一盆水,将玉石放进去,重耳见内里的云雾竟慢慢起了变化,似一滴浓墨在水中洇晕开来,挥散不去,又飘缈不定。

    万成将玉石从水中捞出,那石头面上无一丝水痕,重耳和胥臣都大为惊异。

    万成收了结缡,笑道:“言归正传,不知公子是否想要拜见世子昭,可巧世子昭的那位客卿几日前来距此地不远的田庄上收帐,我就为小兄弟走一趟,求他个人情,他必会答应。我路上脚程快些,往返一日也就够了。”

    重耳忙起身道谢:“万兄若能助在下一臂之力,他日定当重谢!”

    重耳当即将玉佩和银鼠裘一并交给万成,道:“这件裘衣就作为送给万兄的见面礼,还请不要见弃。”

    万成将玉佩和银鼠裘都收下了,将两人送到庭外,指着那数十辆气派的马车道:“这都是我手下的商队,本来打算今天就走的,为了小兄弟,少不得在此地耽搁几天。”

    重耳又再三道了谢,出了客栈,和胥臣回去,见了众人,重耳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狐偃责备道:“那枚玉佩是先君行加冠礼时赐给你的,只这么一枚,珍贵无比,你怎么轻易就送了人了?”

    “钱物生来就是为人所用,咱们只要能见到世子昭,进而觐见齐侯,不辜负了此行的目的,便是得偿所愿了,何必在意一枚玉佩呢?”

    狐偃也无甚话说。第二日,重耳去客栈找万成,店小二只说还没回来,谁知连着两日,都不见万成回转。重耳等得心急,见客栈庭院内一众伙计往马车上装货,遂上前打听万成的消息。

    伙计道:“我家掌柜姓连,不姓万,是郑国人,你想必是搞错人了。”

    重耳一呆,又向店小二打听,店小二道:“那万成是个贩卖珠宝的,一向独来独往,手下只有几个跑腿的,哪来的马车?”

    重耳这才知道自己受了骗,当下懊丧不已,回到营地,如实说了,狐偃气得直翻白眼,胥臣等人也觉得没意思,默默无言,收拾了继续上路。

    走了不多里路,就见后面烟尘滚滚,一队十几个人的快骑风驰电掣赶来,来人俱是一身黑衣,头戴斗笠,腰佩长剑,一眼便知来者不善。

    狐偃见了,道声不好,忙让重耳躲进马车内,颠颉魏犨几个拿起武器,围在马车边,斗笠们追上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斗笠道:“你们脚程到快,让我们一路好赶,快叫重耳出来。”

    狐偃道:“我等是卫国人,前往齐国谋生,你们怕是认错人了吧!”

    为首的斗笠冷哼道:“你就是狐偃吧,颠颉、魏犨、赵衰你们几个名声早已传遍中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们既然在此,重耳焉能走远。国君有令,重耳私结党羽,图谋不轨,抗令不尊,命我等找到后就地处决,若有违抗者,跟着重耳一起处死。”

    狐偃嘿嘿一笑,“夷吾上次派伯鞮刺杀公子,无功而返,按理来说夷吾吃一蛰,长一智,也该挑几个象样点的人出来,怎么反而越挑越窝囊了,晋国难道真的没人了?”

    为首的大怒,一声令喝,众刺客挥剑向重耳和众人袭来。狐偃让介子推也躲到车厢中,自已持剑和众弟兄们一起与刺客厮杀。

    这些刺客均是内廷司一等一的高手,武艺不凡,人数又是重耳党人的两倍之多,双方一交手,狐偃等人便倍感吃力,个个以一敌二,全力应付。

    颠颉和魏犨见了人多,反到愈战愈勇。颠颉挥开一对铜锤,左一招盘古开天,右一招山崩地裂,气势咄咄逼人,迫得几个刺客一时近不了身。魏犨弃了剑,换了一柄长戟,舞得似车轮一般,连劈带砍,与三个刺客打得难解难分。赵衰一面抵挡住两个刺客的攻势,一面留意着胥臣,胥臣对付一人已是吃力万分,几次遭遇险情,幸得赵衰及时出手相帮。那边先轸与狐偃背靠着背,互相照应着,缠住四人打斗,也是防守多于进攻,无暇他顾。

    重耳见此,心中焦躁,拔出剑来想要跳出车厢帮忙。介子推拉住道:“公子若去了只怕会让兄弟们分心,还是安守车内的好。”

    重耳灵机一动,从怀中掏出一个弹弓来,笑道:“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重耳捡起一颗石子,扣上弓弦,朝一个刺客打去。那刺客正缠着胥臣打斗,将胥臣迫到马车边上,退无可退,不料一枚石子打来,正中胸胁,刺客当即疼得弯下腰来,退步收势,胥臣精神一振,提剑转战赵衰阵营去了。

    为首的斗笠站在旁边冷眼观战,见久攻不下,不欲再多拖延,展开身形,纵身掠起,直向车厢内的重耳扑来。

    介子推大喊一声:“小心。”重耳不及放下弹弓,见斗笠的长剑已近面门,忙仰面翻倒,躲过一剑。介子推见斗笠站在车厢顶上,第二剑又要袭来,纵身挡在重耳跟前,其余人等此时也分身乏术,徒然焦急而已。

    千钧一发之际,就见壶叔转过身来,挥动两丈长的马鞭,向斗笠横扫过来。斗笠轻功确实不弱,站在两指宽的厢板上,一个猿猴倒栽,躲过长鞭,不待身形站稳,第二剑又朝介子推和重耳袭来,大有要将两人一剑贯胸之势。

    壶叔来不及收回马鞭,情急之下用脚朝马屁股上猛力一踹,马儿撒开蹄子就跑,斗笠猝不及防,站立不住,从车厢上摔下。

    斗笠也不愧为练气高手,提起丹田之气,一个屈腿拗步,只小退了两步便在地上稳稳站住,见重耳要逃跑,冷笑一声,提步赶上。

    这马虽是一匹千里马,拉着三个人终究是跑不快,眼见斗笠就要追上,介子推转身就要往外跳。重耳忙拉住道:“介先生这是为何?”

    “若是马车负载轻些,马儿轻健,公子或许还能逃脱开去。”

    “我重耳既使死了,也不能做这等令人不齿之事,他们要的不过是我的性命,我成全他们就是,请介先生万勿如此。”

    眼见斗笠距离马车不过数丈,重耳准备以死一搏,忽见四面八方的路人一齐四散奔逃开去,口中喊着:“狄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