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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取河鲜惊雪断疾病,破天荒江心祭鬼神

    几人扭头见江心和江岸笑盈盈从村子里头走来。

    大海笑问:“爷爷也不在家?”江心道:“在村子里头帮人杀猪宰羊分年肉呢。”青竹早自个儿笑迎过去打招呼,举着酒说:“我们来给你送酒,还有松茸香菇野味什么的。还记得我和雪儿嘛?”江心笑道:“怎么不记得?你们也拿太多酒了,我家老头要高兴坏了。”青竹笑道:“不打紧,自己酿的,有的是。我听大海哥说我们家往常吃的鱼都是你送的。我这还惦记着你家的鱼呢,还有咸鱼搞的咸鱼粥,单丢灶门里烤着也好吃,下酒比花生还妙。你家还有没有咸鱼?我弄点回家下酒去。”

    大海笑道:“你也忒脸皮厚了,刚见面,怎么就问起人家要东西来了?”江心边推开篱笆门边笑道:“喜欢就好,一会包给你。快屋里坐。”又嘱咐江岸道:“把肉都放厨房去,弄壶茶上来。”大海道:“不必那么麻烦了。”青竹忙道:“要的要的,江岸别听我大哥的,快弄茶来,我要吃了茶才能走的。第一次下山拜年,一定要吃碗茶才好。我们还没有吃早饭,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也弄一点子来吃吃。”惊雪听了,忍俊不禁地戳了一下她头。

    江心一听,见她行止,加上今日过年,从未有过的景象,反更加欢喜起来,笑应:“有的,有的。江岸快别愣着。”江岸忙拎着肉跑厨房去。江心招呼他几人屋里坐着,又把买来过年的糖果糕点橘子都拎了出来放桌上,又忙跑下去拿了几个大盘子来盛着,摆满了一桌。笑道:“我家第一次过年来这么多客人,快吃。”这会江岸也端着茶上来给倒上。

    青竹边吃边抱怨:“还不是怪大海哥他俩,不早些带我们下来玩。还是你们村子有意思,看着那么多炊烟飘着都觉得喜庆。”大海笑道:“我就有那心可也不敢,婶婶知道了,腿还要不要了?”江心道:“以前也听大海哥提起过你们,就是不得见。难道你们真的是第一次下山?这山也不高啊。”

    青竹点头叹道:“你不知道,我还有个哥哥,五六岁时偷跑下山,结果出了意外,人没了。后来才有了我和雪儿的。我们四五岁那年也想偷跑下来玩,结果才下到半道就被拎回去了,也幸亏被拎回去,在半山腰雪儿寒疾发作了,差点也出了事,吓坏了。我娘就把我狠打了一顿,气得两天不吃不喝,这时我爹说了我哥的事。所以我也怕了,虽然娘后来也允许我们单独在山头采药,我们也没再动过下山的念头。不过今天是我娘同意的,叫我们代为拜年,问你爷爷安好,也谢谢你们那天仗义执言。”江心道:“小事,不值一提。那雪儿的什么寒疾好了么?”惊雪点头道:“好了。”青竹道:“不但好了,身体比以前还更康健了。”说着抬眼见江岸站江心身后不言不语的,便道:“嗳,江岸,你怎么不坐?”江岸忙摇头摆手着也不言语,只憨笑了笑。江心转头看了他一眼道:“他就这样,见生。快坐下,别老呆呆的。”江岸这才靠江心坐下。

    大海笑问:“江岸兄弟是咱家里的?怎么以前没见过?我还以为是村子里头的小青年。”江心便不说他是江河的远方亲戚。只将那日黑衣如何带绿衣来治伤,江岸如何砸破屋顶来的,如何又不得不收留了下来,都说与大海他们听。

    三人听了也都称奇道怪,又叹幸亏无事。大海方问:“那天下山后,可有人到家里闹?”江心道:“没有。就是前天有两个陌生人划船到了这来,也不捕鱼,就看了我们一会。我问他们干嘛,他们也没怎么着,只说‘没事’就走了,也没什么恶意,不像是那波人里的。”大海道:“没事就好,往后当心着点。”江心笑应着。

    青竹见江岸一直没言语,便问:“他除了不记得以前的事,是不是还不会讲话?”江心见她问得认真,笑了笑道:“他会说话的。”青竹问江岸道:“那你也和我们说句话啊,一直没听你说上半个字。”江岸方有些温温吞吞地找了个借口,道:“没,我在想事情,你们说就好。”青竹问:“想什么事呢?说来我们听听?要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家没准能帮你开解开解。”江岸便看着江心,江心道:“别扭扭捏捏的。”

    江岸才道:“我刚在想你娘是怎么打你的。”四人一听,面面相觑,便忍不住大笑起来。江心好容易止了笑,说:“他脑袋瓜和别人不一样,你别见怪。”青竹笑道:“没事,江岸太有意思了。”又对江岸道:“我娘就是掰了一条竹枝抽的我,抽的一身痕条。”江岸认真听着,还边点头应了几个“哦”,惹得几人又是忍俊不禁起来。

    大海笑道:“你别逗人家。那江岸兄弟这事可有找人看过?失失忆可不是小事。”江心道:“村里村外的郎中看过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也就先这么着吧。”青竹道:“雪儿医术很厉害,让雪儿给他瞧瞧吧。”惊雪也道:“我学过一点医术,要不我给他诊下脉看看?”江岸忙道:“不了不了,以前的事不记得没什么打紧,就记得现在的事就挺好。”

    惊雪一听他如此说,便知他是怕万一治好了就得离开这里,故此不愿诊治,便说道:“不记得倒没打紧,若是什么病因引起的,时日久了可能会危及生命。”江心一听也正是这道理,心里也是有此忧虑,因此对江岸道:“快,让雪儿给你瞧瞧。”

    江岸听了,只好把手伸过去放桌子上,惊雪给他搭上脉,眉眼一扬一锁,心头一惊,怕诊错了,便道:“你放轻松,不要紧张,不然诊不准。”江岸点点头,移了视线看着江心。好一会,惊雪诊完双手脉象,说道:“你转过身去。”江岸便起身转过去,惊雪也起身上前小步,在他背后的大杼、心俞、督俞、魂门等穴位连点了下去,在气海俞稍重的点收住,问道:“什么感觉,疼吗?”江岸回身摇头道:“不疼。”江心忙问:“怎么样,可是有事?”

    惊雪坐下道:“他有一道经脉有残缺之象,或者是什么原因,给封住了。有异于我们常人。”紧接着又宽慰道:“不过不用担心,天生万物,各有异样,正常不过了,也是康健的人,不打紧。只是失忆的事我也不知道是否因此引起,可以再寻名医诊断诊断。”江心点头应着,道:“还不谢谢人家,又傻愣着什么?”江岸便向惊雪行礼道谢,惊雪忙站起来还礼,道:“不客气的。”江岸道:“你坐,茶凉了,我去添壶新的。”说着拿起壶就往厨房跑。匆匆换了壶热的上来,给大家倒上。惊雪正给江心解释什么是经脉残缺之象,江心也没听明白也就罢了。

    江心心想:“他虽没事,还是替他问一嘴那事为好。”于是说道:“上次在山上,这小子说好像见过你,你们想想以前可有在哪见过他?”三人听了面面相觑起来,青竹问他:“你真见过雪儿?可记得在哪见过的?”江岸只看着眼前的茶摇头。大海道:“她姐妹见过的生人也没有几个,要见过,肯定是记得的。”惊雪道:“兴许是认错了也是有的。”青竹便探着头对江岸道:“你再好好认认,那天情急没看清也是有的。”惊雪听了这话反红了脸。江岸也不敢抬头。大海忙岔开:“天底下长的像的人很多。若以后见到长的像雪儿的,咱们帮着打听打听,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总比没头绪的找要好。”江心心想是这道理,便说:“这倒是。”

    坐了好一会,大海便说该走了,青竹仍不惬意,也无法,只好答应。江心笑道:“再坐一会儿,我去抓鱼。”青竹问道:“在哪抓?我可以看看吗?”江心笑道:“就在厨房,走,带你看去。”说着牵了青竹往厨房去。

    只见厨房墙角边有两个大水缸,都是养着鱼的。青竹见着稀奇有趣,问道:“怎么养在这里?”江心道:“都是昨天傍晚上的岸,养在这里免得死掉了。一般冬天就养房子里,外头太冷,会冻死,比不得河里。也可以拿大笼子养在河里,我就是赖得走来走去。一般也是过节什么的才会养几条,这些都是特意抓来过年的。”边说着,边取网兜来兜出五六条大的,还边兜边给青竹介绍这种鱼叫什么,那种又叫什么。然后用竹笼装好。又另拉出一笼螃蟹来,道:“这笼螃蟹是给你们的。”忙又叫江岸进来接着。

    青竹道:“这一笼也太多了,都给我们,你们怎么办。”江心道:“喏,还有一笼。”正说着,外头大海喊道:“青竹,你差不多得了啊。”青竹听了冲江心吐吐舌头。江心笑道:“没事。”便又到后面小院去挑了些咸鱼串好了。青竹接过来拎着,闻了闻,笑道:“这回全了。等我和雪儿去外地送完信回来,咱们一起吃酒怎么样。”江心笑道:“好啊。你们怎么要去哪送信?”青竹道:“还不是为了上次那些江湖人士。我们合计着去一趟须弥山叫人下来管管。送了信去就回来,估摸也就两三个月光景。另外你们碰见他们要远着点,咱们不必去理他们,安全为要。”江心道:“嗯。就你和雪儿一起去?”青竹道:“是的。”江心道:“山高路远,你们又没有出去过,可怎么整?不如托人送去完事。”青竹道:“这事别人送不来,我们也不放心,万一没送到怎么办?而且我们也是想当面请人,诚意总要有的,所以亲自去一趟比较好。”江心道:“可别碰着他们。”青竹细声道:“不怕,雪儿会武功。另外我娘还教了我们些易装易容术,虽学个皮毛,左不过是那个道理,我俩胡乱鼓捣鼓捣,遇见了,他们未必认得出来。”江心道:“那你们小心点。”青竹道:“放心吧,初四还用你家船出去,还没有坐过船,想想都激动。方便的嘛?”江心笑道:“自然啊。”

    说着两人方出厨房来,大海道:“嘀咕什么呢,拿这么多。”江心道:“不多。”大海接过江岸手里的鱼和螃蟹,嘱咐道:“爷爷回来了跟爷爷说一声,我们不等他了,过些天方便了请他吃酒。初四还用一下船。”还未说完,青竹已忙道:“说过了说过了”大海听了笑了笑道:“你倒积极得很。”又对江心、江岸道:“那行,走了。”江心答应着送他三人出门,看他们上了大道,相互再挥手作别,方回身进院。

    一路上青竹两人显得格外兴奋,拿过大海手中的鱼和螃蟹,走一小段路又放到河里,生怕死了。大海看着只觉好笑,说道:“螃蟹死不了,鱼一会上山也就死了,天冷,不怕的,也是很鲜很鲜的。快走,别玩了。”兄妹三人便说说笑笑上山去不在话下。

    这里,江心拉着江岸回来,说道:“人家在的时候你不敢认真看,人家走了你眼珠子倒要掉出来了。你这个德性我怎么说你呢?做人要爽爽利利一点,说话做事别婆婆妈妈的。”江岸道:“我几时婆婆妈妈了?我也没有眼珠子掉出来。”江心道:“那我问你,刚刚青竹让你好好认清楚,你怎么低着头?你实话告诉我,你是真见过她,还是骗我的?”江岸道:“若骗你一丁点,我立马无疾而终。”江心掐了他的手臂,道:“大过年的,谁叫你说这不吉利话了?晚上给我把这些天教你的字抄一百遍。”江岸道:“一百遍太多了吧。”江心道:“好啊,那抄两百遍。”江岸忙道:“一百遍,保证工工整整的。”江心道:“行啦,去叫一下爷爷,也不知道还忙什么呢,年还过不过了。”

    江岸答应着就要去,却见江河正巧回来,双手抓着几块大骨头。江心问:“你老这又拿的什么?”江河抬着鼻孔笑道:“牛骨,熬汤。”江心道:“也真是多事,快都放盆里吧。刚刚大海哥和他家两个妹子过来了,刚走,给你带了几坛酒。”江河道:“哎呦,怎么不去叫我?正好可以给他整些牛骨带上去。河鲜拿了?”江心道:“拿了,他家妹子有意思的很,对我脾气,竟然喜欢用咸鱼下酒,还问我有没有咸鱼。我给串了几条海鱼弄的几条很好的。”江河笑道:“咸鱼下酒?有意思,我一会也试试。”

    江心道:“快放好了,带江岸去把鸡和那只整晚大喊大叫的鹅杀了吧——吵得人睡不着觉,一会祭祀用。”江河进厨房把牛骨放好,洗了手出来诧异问:“祭祀?往年咱家什么时候祭祀过?你这是哪根筋搭错了。”江心道:“往年是往年,今年是今年,别人家都祭祀,咱家凭什么不能?”江河笑道:“这傻姑娘,别人家是祭祖,你是河里捡的,他是天上掉的,我也是个没爹没娘的,祖宗在哪都不知道,想祭都不知道祭谁。”江心道:“管它呢,反正就是祭,祭谁都行,祖宗也好,神仙也罢。咱仨就是三个孤魂凑一处了,祭孤魂野鬼也不是不行。南来北往的哪个想吸一口香去就都来,有什么大不了的。”江河甩着手,又往身上擦了擦,已移步进厅去看他的梅花酿,一边又应道:“你说祭祀,可是祭祀用的东西你买了?咱也不懂这些个。”江心道:“买了啊。依葫芦画瓢呗,照小郎中他们家那样买了,差不多就行。快忙起来吧,大堆活没干呢,那酒它飞不了。”江河出来道:“哎呀,你也真能瞎折腾。江岸,拿刀,拿碗。”说着,爷俩去杀鸡宰鹅去。

    江心收拾桌案,擦拭礼器,清洗香炉沙。接着才去蒸上米饭,腌上猪肉装坛。总之,爷孙三人忙活着,不加细说。

    午正,江心空了手,才想起没有贴春联,便先教江岸贴好了春联。然后在桌上摆上香炉、烛台、青灯、红烛、红线香、纸宝。另又捧上鸡、鹅、猪肉、饭团摆上。再排上五个酒杯和一壶酒。

    江河在一旁看着江心摆弄得有模有样,笑道:“你倒挺熟练。”江心道:“他们差不多就是这么弄的。好了,请吧。”江河道:“请什么请,我不会,你来。”江心道:“你是家里的长辈,必须得你,没有什么不会的,先斟了酒,点上烛和香,再拜拜,就差不多了。”江河道:“行吧。”说着,转都桌后,先斟上酒,才斟第一杯,自己忍不住就端起来要尝一口。江心忙吼一声,阻道:“这是干嘛呢,一会有你喝的,规矩点。”说着把酒夺过来摆正,催道:“快点快点,诚心着些。”江河便继续斟着酒,嘀咕着:“我都这岁数了,先吃一口,他们也不会怪。”江心也不答应他,退到一旁看着。江河斟完酒,绕回前面来点上两只红烛插两边烛台上。接着拿起那包线香来,问:“这要点几柱?还是一包都点了?”江心想想道:“好像九柱。不是,还有三柱要点厨房灶台上,十二柱,就点十二柱。不对,还有三柱要插大门口上,我见吴婆家就这么样的,再加三柱。”江河问道:“怎么还点大门口了?”江心道:“你不点大门口,鬼知道你家也祭祀了?”江河笑道:“有道理。可是南来北往的那么多孤魂野鬼神仙道人,点这么几枝够吗?这香炉倒挺好看。”江心道:“听他们说,香很重要,宁多不少。既这么着,这一包也没有多少,都点了吧。”

    江河便把那整包香都点上,要分香给江心,江心道:“先拜拜。”江河只好合一起拜了几拜,方分六柱给江心,江心给了江岸道:“三柱拿去插灶台上,三柱插到大门那。”江岸接过跑了下去。这里江河将几十柱香全插香炉里头。接着又按江心说的,把桌上的纸宝烧了丢火盆里。

    这一时之间,烟雾萦绕起来,连人在对面也看不清了。江河笑道:“别说还真有点过年的意思了。”江心笑道:“那可不是嘛。”刚说完就咳起来。江河道:“走走,屋外歇会。”两人便挪出屋外。江心回头看着屋里道:“烟真浓。”江河道:“够他们喝一壶了。”江心喝止道:“别胡说。”说着却又笑了起来。

    香燃得差不多尽时,江心叫江岸把那串爆竹放了。江岸从屋里拎出一捆爆竹来,问:“这个要怎么放?”江心道:“你把爆竹像绳子一样缠挂在篱笆上,再到厨房用火钳钳一块炭火出来,看见这个引子没有,炭火往这一点就可以了。这会村里噼里啪啦响的就是别人家在放爆竹的声音,快去吧。这也要人教。”江岸“额”了一声跑去照说的挂上。

    江河笑道:“你说他点燃后会不会跑?”江心诧异道:“不至于吧?”

    这时江岸已跑去钳了木炭出来,还向江河、江心挥了挥。江河笑道:“去吧。”又小声对江心说:“我敢打赌,他不会跑。”江心乐道:“不至于,不至于。”江岸把引子点上,只回头冲爷俩笑道:“好了。”话音刚落,那爆竹便噼里啪啦地炸响起来,把那江岸吓得慌不迭扔了火钳,连退七八步,一个没站稳,跌坐地上,连忙起身跑回江心身边。江心爷俩直笑得直不起腰来。

    江岸笑喊:“这东西好险啊,怎么过年也要放这个?”江心好容易忍住了笑,喊道:“除岁啊,谁家都要放。你是不是傻,还真不跑。有没有被炸着?”说着拉着江岸查看。江岸喊道:“没事。”待爆竹燃放完,江心笑道:“你看,脖子炸红了几点,疼不疼?”江岸笑道:“不疼。”江心道:“去把火钳捡回来,咱们收拾收拾,准备烧菜吃饭了。”于是爷仨收拾妥当,炒菜吃饭不在话下。

    到了夜里,烟花爆竹更是响天动地。江河给他们包了红包,江心带着江岸放烟花、看烟花,坐在歪脖子树上说话,已把白天说的抄习文字的事忘了。

    突然想家,欲知后事,等我想完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