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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聆家话初别父母身,入江湖未觉人心险

    过了年,办完亲,及至初四,是惊雪、青竹要下山去的日子。

    近日来,一家人倒过得舒心,也不见歹人再来;温锐教的她二人易容之术,或因时日短,故不曾学出个什么水平来。温锐只好自己动手为她二人制作了几副面具等易容用的东西;另这青竹也羡慕山下村子里的生活,总想跑去找江心吃酒。因此青竹便又动了还是不去送信的念头。温锐几人难免又劝说一番才罢了。

    初四早早,温锐、琪儿、婉儿一道上去帮她姐妹二人收拾行李包袱。给她俩皆扮上女公子行妆。这一时看去,倒显游龙惊凤之态、梅闲竹动之趣来。

    婉儿因端详着笑说:“虽不是什么绫罗锦缎,这样一扮,仍是扎眼。谁曾想,你们儿时,一个病怏怏面无血色;一个又脏兮兮灰头土脸。如今都出落成这般好模样了。”

    琪儿也笑道:“下了山去更要低调着行事才好,毕竟不比在家里。”

    温锐道:“正是这话了,江湖人心复杂,可不要随意听信人言。下山要先把面具戴上,夜宿时再卸下来。还有这银钱是最最要紧的,要随身带紧了,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老话总说‘没钱难倒英雄汉’,任你再怎么英雄,饿上几顿,也都蔫了。也是因此,多少英雄变了强盗。”

    青竹听了,道:“当个乞丐也比当强盗好,娘就放心,要真丢了银钱,我当小乞丐去。”

    温锐笑道:“你以为乞丐好当的?殊不知‘当强盗容易,当乞丐难’的道理。”青竹道:“这又是个什么道理呢,娘尽会说大话蒙人。”惊雪笑道:“我可以行医,怎么也不会当了乞丐,也不会到饿死的地步。”温锐点头笑道:“这才是正道。能如此想,就挺好。”青竹道:“我也可以摆摊与人对弈,怎么也可以挣些银两。”

    温锐听了,斜了她一眉眼,笑道:“这与赌博何异?不是正道。你们要记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时时记着——不然输的人都没了,更别想着挣到钱。”说的姐妹几人都笑了。

    琪儿、婉儿笑道:“婶婶就别太担心了,她俩聪明着呢。到不了那个境地。”青竹道:“就是,娘不要太紧张。老话也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怕他个什么呢。”

    温锐笑了笑,叹了口气,说:“总之,你们要记得,遇事不要慌,多动动脑子,办法有的是。”两人答应着。青竹又堵着嘴玩笑问:“那要实在想不出办法,可怎么办?”温锐笑嗔道:“那你就当小乞丐去。走吧,下去吃了早饭,早些动身去。”

    于是娘儿几人回到前头来,惊雪、青竹见家里多了个人,辨了半天才知是大海扮的。

    大海摸着络腮胡须哈哈笑道:“怎么样?可还行?你俩怎么不扮上?”青竹道:“不急,我们有面具,方便。娘给你扮的?”大海道:“可不是?还挺好玩,就是照着镜子,我看着头晕晕的。”青竹笑道:“是不是在想:我怎么在一个丑八怪身体里?”大海惊笑道:“是的是的。”温锐道:“行了,快坐下吃早饭吧。”

    一家人一起吃过早饭,梅落天方将书信交给惊雪,一一嘱咐着:“这一封是给你外祖父的,得便的话就顺道去你外祖家看看,也不知老人家安好,替爹娘磕头。这封是给须弥山的花灵师尊的,里头都交代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花师尊一看便知。信都是你叔叔代笔写的。这本《梅花剑义》也一并给你外祖父或你舅舅家的人都行。这剑义虽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学,终究是爹娘一起创的,里头的书画也都是你娘的亲笔,到底是一份念想。你悟性好,在路上也参详参详,得便也练一练。风鸣枪法也要时常练习。这是线路地图,若有些出入,或地标或名称,要记得请教过往来客,仔细了莫要行差踏错,误上了歧路。”

    惊雪一一接了,一一答应着收到挎兜里。陈是也取了一把匕首给雪儿,说:“风鸣枪带着不便,这匕首是风鸣将军赏我的军功奖励,倒好使,如今你留着防身。”惊雪也接了一并收在兜里,方对众人道:“爹爹这伤还要好好养段时间,不要急着练左手剑法。”梅落天道:“放心吧,爹爹心里有数,家里的事你们不必挂心。时候不早了,动身吧。”

    一家人便又送到前院山门前。临走,温锐又嘱咐道:“雪儿,不到生死攸关,不要展露你的内功修为,那是一把双刃剑。”惊雪答应道:“是,婶娘放心,雪儿明白。”温锐又嘱咐起青竹道:“要听雪儿的话,不许太野了。”青竹笑道:“知道了娘,左不过两三个月就回来了。”说着再辞过众人,又哄了云儿几句,便随大海一道下山去。

    温锐又忙喊:“下了山,记得把面具带上,扮仔细着点,别露了馅,叫人看清了。”

    惊雪、青竹回头笑应着:“知道了!”

    梅落天等站山门上见没了身影仍未回身。一时,陈是又不放心起来,说道:“我还是偷偷跟着去吧。”温锐立时就红了眼,半日才道:“不用。”

    梅落天叹气道:“孩子们的路终究她们自己走,也不能看顾她们一辈子。若没有这事,也不过是迟一年半载走而已。”陈是听了,也长叹了口气。

    温锐拭了拭泪,道:“趁这节骨眼,接下来该仔细筹划筹划章墨他们下山开店的事了。把孩子们都安顿好才是最要紧的。”又站了一会,方都回后院去。

    且说那大海带着她姐妹下了山,到了江心家这,青竹早喊着跑进去了。里头是江河笑迎了出来。江河见了人,愣了愣,听大海招呼,方知是易容了,于是笑道:“是大海啊,我说呢,这是怎么回事?要出远门这是?”

    大海笑回:“送两个妹妹出去一趟,算是探亲吧。扮一扮,方便。也不知江心告诉了你没有,等我日后跟你老细说。”江河笑道:“她哪说什么了。”

    青竹、惊雪忙上前行礼拜年问好。江河笑呵呵道:“好好好。果然,到底与别家女孩儿不同。——到底是一表人才。——额,前几天江心也跟我说了,谢谢你们给爷爷带酒来。”

    青竹笑道:“爷爷客气了。江心、江岸呢?”

    江河笑道:“大清早两人扛着锄头,挑着簸箕,拿着砍刀出去了。说什么要开片荒来种地,也是够他们闹的。”大海笑道:“大过年的不歇着,怎么还忙起农事来了,她几时还会这些?”江河道:“谁知道呢,不过心血来潮,随他们去吧。来,屋里坐。”大海笑道:“不坐了,我用下船送她们出镇子去一下。”

    江河道:“这就要走?那行,那爷爷就不招待你们了。路上要注意安全,回来了常到家里玩。”惊雪、青竹欢喜答应着。兄妹便辞过江河出来。

    姐妹二人头回坐船,自是欣喜。一会站起来看两边往后轻掠过的山水景致;一会又蹲下去伸手划起水花;一会又问大海各种问题;船出远后,又起身看着渐离渐小的梅山。

    船进了内城河码头,码头这里寂静无比。大海将船泊好,让她二人进船屋扮上面具。两人却只取了面巾系上,说:“谁还认得出?他们就见过一面,不会轻易就认出来的,你们太紧张了。”说着已蹦上岸去。大海只得忙也跟了上去,带她两人往镇子里走。

    惊雪、青竹四处看了看,问:“大海哥,怎么感觉镇子也不是很热闹?不是说很热闹的嘛?”大海笑道:“都在家过年,出来的人自然少了些,过几天就热闹了,元宵会更热闹。”

    虽不大热闹,也并不影响姐妹二人的兴致,在街上欢快游逛起来。看见这个用的也想买,看见那个吃的也想买,见了这个也问一问,那个也问一问。

    半日,买了两串糖葫芦,取了五十两银给人家就走。大海忙叫住,拿回银锭,自己取了铜钱给人家。笑道:“能有多少钱够这样使?人还没有出镇子呢,钱就花光了。得问问人家东西多少钱,给多少,找多少。知道五十两能买多少这串糖葫芦吗?”

    青竹道:“多少呢,挑快大的体面点嘛。”

    大海听了,轻轻挠了挠贴脸上的胡须,说道:“这话讲的。体面也不能这样体面。我给你算算,这大概能买——十五万一千零七串。”青竹皱了皱眉道:“不对,按你付的钱算,应该是,十五万一千零八串,四舍五入嘛。”大海笑道:“你倒猴精了起来。反正花钱要俭省着些。这么多糖葫芦能把你俩的屋子塞得满满当当的了。”

    青竹笑道:“没事没事,一回生,二回就熟了,哪有比花钱更容易学的事情,现在不就会了?”

    大海道:“就你聪明。走吧,咱们先去置办车马。学会了驭马再逛,为了安全起见,左右是在镇上住一晚,明早你们再出发。免得你们头天出远门就要在路上露宿。”

    说着便往置办车马的行当处去。姐妹俩兴致勃勃的挑了一匹马,还取了个名就叫“糖葫芦”,小名叫它“小芦”。惹得人不觉好笑。

    两人跟着伙计在院里学了几圈,倒也不觉得难。便又请教了些怎么照顾马匹的话,不一细述。

    三人出来吃了午饭,大海便就在对面给她二人定了客栈落脚。惊雪见时候不早了,便让李大海先回去,说:“回去晚了,婶娘他们要挂心,估计揪心等你回复呢。我们住一晚,明早动身。”青竹也道:“还有一会儿买些糖葫芦、糕点带回去,一份给江心、江岸;一份带回家,就说我们买的。”

    大海笑道:“数你最鬼,我一会便去买。另外,可别贪玩忘了正事,路上耽误不得。这也是大伯和叔要我万万嘱咐你们的话。”姐俩道:“自然的,生死大事岂能马虎,放心。”于是再送大海出来。

    临别,难免再千叮咛万嘱咐了两人些话,两人都一一答应着。大海方才离开返程,不在话下。

    惊雪、青竹架着马车,慢慢在街上游着。之后又置办了些东西,其中购了一袋豆料给糖葫芦;又买了两个葫芦——一个装水用,一个装酒用。另买了个大瓢,说给小芦喂水喂料时方便,店家只暗笑她二人心智痴傻。

    二人又顺嘴打听了句:“不是许多江湖人到了此地嘛?怎么街上一个没碰着?”店家笑回:“年前早离开了。”姐妹俩听如此说,倒宽了些心。

    到了次日大早,二人方动身北上。因第一回出远门,也不敢在路上多做流连,只午时在路边小店稍做休整便继续赶路,天黑前赶进了阆阊城。

    这阆阊城远要比厚安镇热闹繁华得多,处处人声鼎沸,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二人边观光边寻落脚客栈,找了一路,至花灯花火四起,仍没找着有空房的客栈。

    又寻了半天,在一条大街尽头,见迎面的是一座五级宝楼,灯火之下金碧辉煌异常。

    两人停了车,抬头一看,宝楼上书“九江客栈”,左右有匾联:四海潮来听潮音,九江客聚诉客情。

    青竹感叹着:“和昨晚一比,咱们倒像住了一晚茅房。”惊雪笑道:“这么大的客栈总该有空房了吧,咱们问问去。”青竹又叹“不大吉利,怕就怕涨潮”。惊雪见她玩笑时认真模样,更觉好笑,附和道:“不会那么巧。”说着两人方下了马车。

    眼尖的小厮已跑下来牵着缰绳招呼:“客官里面请。”惊雪问:“可还有空房?”小厮笑道:“可巧了,尚有一间雅间,怕是专门等二位姑娘来的,别个粗人也住不了的。”

    二人听了欢喜,嘱咐道:“给马吃些粮草喝些水。”小厮高声答应着:“好咧!二位姑娘,这是对牌,收好,取车马时用。”惊雪接过放兜里,又从车里取下包袱。小厮方拉着马车往西侧门去。

    又有另一小厮引着惊喜、青竹踏上厅堂。两人上下左右扫视了一周,里头明亮如昼,厅上正有二十来人正吃酒用膳,二楼、三楼也有客人。

    众人见这么两个人进来,虽不见其貌,但都不由凝视过来。小厮引着她姐妹往柜台这边去,向掌柜笑道:“掌柜,两位客官,一匹马,住店。”那掌柜早打量了她姐妹一路,听小厮说了,挪开眼睛,粗略做了登记,取了一块钥匙牌给那小厮,又对她姐妹二人笑道:“四十两银。”

    两人一听,异口同声惊叫起来:“这么贵?”青竹紧接着就嚷:“这可是能买满满的两屋子糖葫芦,够我家吃喝用度一年以上了。我们可不是有住过客店的,你别诓我们。”

    掌柜笑了笑说:“我们这与别地不一样,这是最后一间上房了,里头陈设排场是不一样的。另有专门小丫头服侍,体贴周到。这银钱是包含一日三餐,还有上等马匹的粮草,划算的很呢。”

    惊雪疑问道:“我们就住一晚,天一亮就走。”

    掌柜道:“一晚也是一样的,按一天算。要不你们往别处看看去?”

    那边吃酒吃饭的人喊道:“掌柜的,你也不必为难人家小姑娘,便宜些许能把你吃亏本了不成?这钱要的也忒不像话了,我们是大老爷们方不与你计较这些个。”许多人附和起来。

    那掌柜的高声笑回:“小的要是能做得了主,倒想白给她们住下呢。只是规矩定了,小的也不敢乱改不是?诸位也知道,现今天下的英雄都往咱这赶,住的地方自然是缺的。”

    惊雪二人一听,有些疑惑,问道:“什么天下英雄都往这赶?”

    掌柜道:“二位姑娘还不知道?外头贴着武林公告呢,难不成还没有看过?若要住下便交了钱,若不住,便请了。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并不强买强卖。”

    惊雪、青竹听了,往门外瞧了瞧,又瞧了瞧厅堂里吃酒的人。相视了一眼,心下便定了注意,道:“那就住一晚吧。”说着付了银钱。掌柜欢喜笑道:“二位姑娘请。”

    青竹将酒葫芦递上道:“把酒打满了先。”掌柜笑道:“只能吃饭时上酒,能吃多少是你的本事,不能另打,另打酒另花钱。如若不然,有多少酒够往外打?你说是不是这道理?”青竹笑道:“掌柜真是精明,那行吧,放了包袱我下来吃,非把你这鬼精鬼精的老头吃破产掉。”说的那边的人都笑起来。

    掌柜也笑道:“多谢姑娘体谅。带两位姑娘上楼,叫小芝小艳体贴服侍着。”一旁的小厮应了声“是”,便引惊雪、青竹上四楼去。

    想说点什么来着……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