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斗美酒喜会江湖客，看骏马还逢好人心
上回说，小厮引惊雪、青竹上了四楼，忙喊来小芝小艳，将钥匙牌交接了。小芝、小艳便领她姐妹二人到客房。
客房倒是宽敞气派，有厅房、卧房、书房、浴房等等。光里头的门就有五六扇。
小芝小艳打了热水来，惊雪便让二人退下。姐妹俩解了面巾，稍作休整，方取面具扮上，彼此细细检查妥帖，才下楼来吃饭。
柺过柜台时，见掌柜笑眯眯的冲她俩点头，于是青竹便驻足笑问道：“掌柜可吃过晚饭了？”
掌柜细看了一眼她二人，见只有十分身段，并无十分姿色，笑回：“吃了，酒菜这就备上。”青竹问：“酒是好酒么？”掌柜道：“那当然，不信问问再坐的。”
青竹又玩笑道：“是老酒么？我想吃陈酿，几十年的那种打几斤上来。”
掌柜一听忍不住笑道：“几十年的倒是有那么几坛，只是要花钱的，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姑娘还喝么？”青竹道：“怎么什么都得花钱，那要多少钱？”掌柜道：“一坛一千两，十五斤。”青竹惊道：“什么年头的啊，就敢这么开血口。”
掌柜道：“四十年的，你问问再坐的值不值这个价。那会开业时开过一坛，那酒气漫了整条街。谁不知我们家的酒好？”
青竹听了长叹一声道：“太贵了，吃不起了，算了。”
掌柜笑道：“别的酒也是好的，自然不会怠慢了诸位客人。”青竹一脸愁苦道：“没意思没意思，听了有四十年的，其他酒吃个七八斤也没意思了，就单单吃饭吧。”
众人听了都笑称：“小姑娘说话真逗。”掌柜也哈哈大笑道：“小姑娘快坐吧，七八斤下肚是能醉死人的。行走江湖还是要保持清醒些好！”青竹把手掌伸到掌柜面前，半会只伸着两个手指头道：“我可是能吃两斤不醉的，别小瞧了人。”
惊雪忙拉她道：“别贫了，那么多人看着呢。吃饭吧，一会还要出去走走。”
掌柜笑道：“小姑娘还没有吃呢，就先醉了。难不成这便是俗话说的‘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们家的酒烈得很，你问问谁一两斤下肚不晃眼的？只怕真个早醉死你个女娃了。”众人笑道：“可不是。”又有人笑道：“我才半斤不到就有醉意了。”
青竹道：“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惊雪忙细声说道：“行了，掌柜不过是跟你开玩笑，哪真有几十年的陈酿，就是真有钱，人家也拿不出来。将就些吧，又不是靠吃酒活命。”
掌柜眼昏耳却不聋，一听这话倒急了，横脖歪眼说道：“小女娃，话可不能这么说的，我有年纪的人，岂会与你们信口开河？若果真我要不来这酒，倒像我在别个地方也框骗了你们一样，传出去，老脸还要？今天倒让你们见识见识，等着！”
还没等惊雪说话，就转身进后屋去抱着一坛酒出来，小心翼翼放在柜台上，指着道：“这便是四十年的‘鬼吉祥’，鬼喝了都得俯身连连道‘吉祥’。千金难买。”
青竹瞪大了眼睛，便要上手，掌柜忙喝住。青竹道：“还真有啊，看起来倒像真的。可惜没钱，有钱真个想试试自己是人是鬼。”一语把那边众人又逗笑起来。
惊雪戳了一下她的头，在她耳边说道：“你也忒傻气了，就贴个条子，就是四十年的？等回家我给你贴出个百年陈酿来，还吃不吃饭了？我饿了。”青竹笑道：“有道理。掌柜，上菜吧。”
那边有人耳尖听了去，笑道：“这话有些道理来着。”
掌柜一听，青筋乱爆，喝住她姐妹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么多人听着呢，你要是吃下两斤酒不醉，这坛便送了你，别说我欺负你们年小。要是这酒差一年半载几月几天，我这酒楼也不要了。”
惊雪忙道：“掌柜别生气，我们就吃饭就好了，吃不了那么多，不吃了。”青竹甩开惊雪的手，喊道：“怎么吃不了那么多，我今天非跟他拼一拼。把四十两银钱吃回本来。”惊雪道：“闹什么，就为一坛水酒，冒醉死的风险，你哪知道人家酒到底有多烈？”
掌柜从柜台里绕出来，道：“水酒？四十年的陈酿，你说是水酒？今日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诸位，这可是她们出言不逊在先。”
众人都忙劝说可必与小女孩计较，其中一人却说道：“酒本来就是水做的，说是水酒，合情合理，有何不可？可见你掌柜有点不讲道理，打算欺负人小孩子么。”
当中又有人想瞧戏下酒，并拱火似的附和起来。掌柜一时无话应答，也怒不敢言。
青竹忙向厅上众人行礼道：“多谢诸位仗义好言，今天我就和他比，免得他说咱们人多压他一个小老头。要是我赢了，咱们开坛共饮，若吃出过没滋味来，各位叔伯大哥们替我做主。若我醉死了，你们也别叫他欺负了我姐姐。”
掌柜听了心下先喜起来，道：“你死了，可别赖上我是要紧，人命官司我可从没怕过。”说着大喊：“上酒。”旁边的小厮正也乐呵呵的看热闹，一时没应，掌柜怒瞪道：“聋了？”那小厮方慌忙应答着跑下去。
惊雪、青竹下来落坐。旁边一桌人笑问：“小姑娘第一次闯江湖吧？”两人点头称是。那人又笑道：“难怪，我看算了，不要拿身家性命开玩笑，我们大家替你们做主，与掌柜说和说和便算了。”众人也都称是。
青竹道：“多谢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了，我们爷爷说：‘闯荡江湖，最重要的是言出必行。’虽然我现在有点后悔了，但死就死吧。”说的人又是乐又是替她忧心。
很快，小厮端着一大碗滚着烟的酒上来放桌上。掌柜立在那，斜着眼道：“请了！”
惊雪忙道：“也太多了，烫过了没？别冰凉凉的。”说着伸手去点了一下酒，往鼻尖闻了闻，往舌尖点了点，尝了尝道：“烫是烫了，只是也太烈了。掌柜，我们就吃半碗，算是陪个不是，就不比了，那陈酿你收起来吧，那么贵重，别砸了。”
掌柜冷眼道：“哼，你们行走江湖都言出必行，我还不能？请吧。”
青竹道：“请就请，谁怕谁。”说着便端起那酒来尝了一口，又放下。半晌也不动了。
掌柜道：“什么个意思？”青竹道：“急什么，左不过吃完就是，又没有说立马吃完。”掌柜冲厅上众人道：“这就不讲道理了，没有这么愚弄别人的。”旁边一桌人说确实没有说立马吃完的，又劝掌柜算了。也有说确实有愚弄之嫌的。
青竹道：“非要立马吃完才算啊？”掌柜道：“当然。”青竹道：“好吧。”接着又重新端起酒来，一口气就喝去了一半，站那里愣愣看了掌柜半晌，打了个长嗝，接着将剩的半碗“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
众人看呆了眼，厅上鸦雀无声。掌柜两腿直哆嗦，满额冒起冷汗，盯着青竹看了半天，又转头看了一眼小厮。
青竹笑道：“有点饱，感觉吃不下饭了。”惊雪道：“吃一点压压。”青竹指着柜台上的酒道：“掌柜，请那小家伙过来吧。”惊雪忙道：“算了。”青竹只眼勾勾看着柜台那酒，已狠不下心割舍，便道：“行走江湖言出必行，不能。”
众人等了半天见她无半分醉意，个个称奇，都喊道：“掌柜，快搬下来，若不是好酒，仔细拆了你这楼。”
掌柜方缓过神来，硬着头皮挥手示意小厮搬过来。青竹对小厮笑道：“一人一个新酒碗，一应酒器全拿上来，打一大盆开水烫八九个大酒壶在里面。”
小厮听着看了一眼掌柜，掌柜略微动了动手指，几个小厮便跑下去。掌柜只得垂头丧气地回柜台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直暗暗跺脚，眼神仍死死盯着青竹，却见她迟迟没有醉的意思，只又打了个长嗝。心里便凉了半截，盘算起如何向上面交代此事。
不一会，小厮们便搬了东西上来放几张空桌上。
青竹已迫不及待地拿了开酒的小锤子敲开了封土，解了绳子，揭了蜡纸，清理干净碎泥，拔出坛盖。
登时，只闻得一阵刺鼻气味飞出，那味使人一惊。继而便是阵阵酒香散发出来，弥漫着整座宝楼。众人大喜，纷纷言道：“妙哉！妙哉！”青竹更是惊喜不已，道了声“还真不一般”。
惊雪取了斗将酒都打到酒壶里，见那酒色是琥珀金光，好生迷人。
一时，烫酒，分酒，青竹楼上楼下请了一声：“粗略烫了烫，实在等不急了，从没有这么多人一道吃过酒，少是少了点，好东西也不在多，诸位叔伯大哥大姐们，请了！”
众人笑道：“二位姑娘当饮第一碗方好。”二人并不推托，品了品，便干了。再斟了酒，向众人道了声“请！”众人都起身举酒，道了声“请”，也有细品的，也有仰着脖子一饮而尽的。都纷纷称赞酒好。
又说：“咱们天南地北来，是为去看看那火山口的热闹，不曾有幸在此吃上了这等美酒，见识了这般奇女子，可不比什么选拔盟主有趣多了？”众人都声声附和起来。
青竹笑道：“管他选什么呢，今日之缘，定是前世之约，方有这美酒助兴，它等的便是咱们，咱们把剩的都吃个精光，才有意思。只不知道诸位吃过之后，是人是鬼！？”众人齐声大笑。
前头一人道：“姑娘豪气，我等酒量不及姑娘，再吃一碗，醉死也值了。”又一人笑道：“怎么也不见姑娘有半分醉意？姑娘这量到底多少？”
青竹笑道：“下一碗的量。”惊雪忙道：“别听她胡说，她没脸没皮自吹自擂之时也就是醉了的。”众人一听，那是相逢一笑。
两三巡便将酒与众人一道分吃了，只心疼的那掌柜没眼看。
酒后，惊雪忙又笑道：“初来乍到，多谢诸位叔伯们赏脸。”众人笑道：“是我们承了情，才饮得美酒。若二位姑娘在此住的不顺心，或有人敢怠慢无礼的，只需召唤一声便可，我们还是有些本事把这楼拆了的。”惊雪、青竹行礼谢过。
一时，惊雪方让小厮上了两碟小菜，两小碗米饭，姐妹吃了便起身向众人言道：“诸位慢用，我们吃好了，想出门看看灯火。”大家都道：“姑娘请便。”众人见她姐妹出了门，仍坐着说笑了好一会儿方才三三两两歪歪斜斜地散去，不在话下。
二人出了门，打算去看一看糖葫芦，于是问门口小厮马牵哪了。小厮指着边上的侧门笑道：“从那进去，有专门的人看管着呢。”
于是两人进了西侧大门，门侧就有一间小房子，房子也是灯火明亮的，里面一个老头正在用餐。惊雪、青竹先开了口笑道：“老伯好，我们来看看马。”
老头抬眼看了一眼她二人，“呵呵”两声道：“这有啥可看的。是马车来着的？”两人笑应着。老头用筷子从窗口指出去道：“马车也没几乘，都在那，自己看去吧。”
两人往里走，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车马，与小芦咕哝了几句，喂了几把豆子，然后又出来站窗口前，笑道：“老伯能帮我们卸一下车嘛？把它也牵到马厩里头，明早再安上。这是点碎银子，请老伯吃个小酒，添麻烦了。”说着抓了一把碎银子伸进窗口放桌子上。
老头愣了愣，放下筷子，用袖口抹了抹嘴，笑道：“俩小娃也真有意思，白费这功夫做什么呀？”青竹道：“也让它睡一觉，明天好赶路啊。”老头听了哈哈笑了两大声，道：“不知道马是可以站着睡的嘛？”
两姐妹听了，面面相觑，微露窘色，只呵呵道：“虽然如此，想着觉得站着睡多不舒服呀。”
老头喝了杯酒漱了漱口，道：“一匹马还当了宝贝似的，老汉也真是破天荒头一回遇见了。灯笼取一下吧，老了，眼神不大中用了。”说着起身出来。
惊雪忙把窗台外的一盏灯笼提下来。几人过去，老头三两下便把车给卸了，将马牵到蓬里系好。
青竹问：“老伯，喂过吃喝了嘛？我们车上有豆料。”老人道：“放心吧，喂过了。”老头边说着边已转身回小屋。
惊雪、青竹再与那马咕哝了几句方离开，到了窗台，仍旧把灯笼挂上，又跟老头道：“老伯慢吃，我们走了。”老头笑道：“去吧去吧。”
二人出了西侧门，又问到东门布告栏那看起武林公告来，只见上面写道：
今我辈之江湖，见群龙无首，不似往夕有拂道满前辈时之光景。为团结各派，匡扶正义，行侠以为国为民。经各大门派磋商议定，定于癸未年十五元宵日在江州火山镇火山口举办武林盟主选拔事宜。凡中原武林，各门各派，不论大小，皆可派出门人参选。
特立此文书，广而告之。
壬午年十二月廿六立。
看毕，便转身在街道上闲散了会儿方回客栈。
小芝小艳见人回来，忙过来服侍。惊雪赏了她们一人一两银子，俩人领了谢，一时去端茶送水将来。
此时青竹方觉有些饿了，取出没吃完的糕点，随意吃了几块。小芝小艳拎浴汤上来，见她吃那干冷糕点，小芝便道：“姑娘怕是饿了，我去叫人弄些吃的来吧？”青竹道：“不用了，也饱了。你们去休息吧，我们这没有事了。”两人答应着退出。
惊雪二人方卸妆沐浴更衣了，熄灯歇下。
躺在床上，姐俩又谈起武林公告的事来。青竹因说道：“咱们要不要去火山口瞧瞧？他们这样行径的人，怎么突然又说起为国为民、匡扶正义来？只怕另有私祸。”惊雪道：“我也感觉不大好，他们廿五才上山闹，廿六就立此公告，看着倒更像是为了对付咱们。”
青竹道：“这也说明他们顾及咱山上有高人。咱们先去查探一番为好，若果真这便是他们的意图，咱们倒真可以弄本假经书引他们离开。另一则这么大的事，须弥山应该会知道，没准他们会派人下来，倒省得咱们去送信了。”
惊雪应了声：“嗯，只能这样了。”青竹道：“明天几时动身？”惊雪道：“大早便走吧，这里住不起啊。”青竹咯咯笑着，应了声“好”。半晌，又道：“你说今天咱们算不算得罪了那掌柜？”惊雪道：“看他那脸色就知道是了，以后这事咱还是少干为好。”青竹笑道：“多有意思，这样的事多多干才好。等会。”说着坐起身来，道：“那万一深夜他派人使坏怎么办？爷爷说江湖人善使迷烟，到时把咱迷了可就危险了。”
惊雪一听也坐了起来，道：“我怎么忘了这回事？把灯点起来。”
两人爬下床，青竹去点灯，惊雪去兜里取了一瓶药倒了两粒，一人吃了一粒。
青竹道：“咱们再把门窗堵一堵。”说着，两人又搬了桌案堵到门窗前，青竹把茶壶茶杯摆到桌沿边，笑道：“要是他们推门推窗，茶壶茶杯一掉，咱们就惊醒了。”
两人站着看了看，笑道：“这下安全了。”青竹笑道：“好酒不是那么容易喝的。”惊雪道：“可不是！这就是为什么这事要少做的原因。”说着重熄了灯，回床睡下。
第二天，姐妹两人起了个大早，见屋里桌案堆着门窗，都觉好笑。二人先将桌案复位，就盆里的冷水洗了洗脸，又扮上面具，收拾妥当便下楼。也不在店里吃早饭，只装了一葫芦茶，直接去西侧院提马车。
那老人正吃早饭，惊雪、青竹进来问了好，送上对牌，又向里头喊了几声“小芦”。岂料那马竟伸着脖子舒啸了一声。姐妹俩激动不已，拉着手蹦跳起来，喊道：“它听得懂咱们叫它，它知道咱们叫它。”喊着便跑过去。
老头出来笑道：“有点意思，看不来。”惊雪、青竹欣喜笑问：“老伯，马儿喂过粮草了？”老头道：“喂过了，特意挑的好料。”惊雪、青竹又道了谢。老头牵出马来，很熟练的便把车安上，道：“以后可不必这样麻烦了，这马站着也能舒服睡觉休息的。”两人答应着。
昨夜虽仔细看过去火山镇的地图，惊雪仍问了声：“老伯可知火山镇怎么走？”老头道：“你们也去看热闹的？”惊雪道：“去瞧瞧，见见世面。”
老头道：“出南城门，向西南上了官道，前两个岔路口向右，后一个岔路向左，然后一直顺路走就到了。”老头接着又道：“老汉多一句嘴，你们小姑家的走江湖要注意安全。江湖险恶，若有多人同路，结伴而行安全些，不要单独行路。”惊雪、青竹道：“谢谢老伯。”老头笑道：“去吧，多好的娃，万事小心。”
二人辞了老头，驾车慢慢地出了门，上了大街，在街上摊位吃了几笼包子，方出南城门去。
还未走到第一个岔路口，突听后头有群马奔涌而来，由远及进，一下便掠过马车，奔出二十多丈开外停了下来。待那些人调转过来拦在去路上时，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客栈掌柜带着七八名携刀带剑的手下⋯⋯
客房倒是宽敞气派，有厅房、卧房、书房、浴房等等。光里头的门就有五六扇。
小芝小艳打了热水来，惊雪便让二人退下。姐妹俩解了面巾，稍作休整，方取面具扮上，彼此细细检查妥帖，才下楼来吃饭。
柺过柜台时，见掌柜笑眯眯的冲她俩点头，于是青竹便驻足笑问道：“掌柜可吃过晚饭了？”
掌柜细看了一眼她二人，见只有十分身段，并无十分姿色，笑回：“吃了，酒菜这就备上。”青竹问：“酒是好酒么？”掌柜道：“那当然，不信问问再坐的。”
青竹又玩笑道：“是老酒么？我想吃陈酿，几十年的那种打几斤上来。”
掌柜一听忍不住笑道：“几十年的倒是有那么几坛，只是要花钱的，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姑娘还喝么？”青竹道：“怎么什么都得花钱，那要多少钱？”掌柜道：“一坛一千两，十五斤。”青竹惊道：“什么年头的啊，就敢这么开血口。”
掌柜道：“四十年的，你问问再坐的值不值这个价。那会开业时开过一坛，那酒气漫了整条街。谁不知我们家的酒好？”
青竹听了长叹一声道：“太贵了，吃不起了，算了。”
掌柜笑道：“别的酒也是好的，自然不会怠慢了诸位客人。”青竹一脸愁苦道：“没意思没意思，听了有四十年的，其他酒吃个七八斤也没意思了，就单单吃饭吧。”
众人听了都笑称：“小姑娘说话真逗。”掌柜也哈哈大笑道：“小姑娘快坐吧，七八斤下肚是能醉死人的。行走江湖还是要保持清醒些好！”青竹把手掌伸到掌柜面前，半会只伸着两个手指头道：“我可是能吃两斤不醉的，别小瞧了人。”
惊雪忙拉她道：“别贫了，那么多人看着呢。吃饭吧，一会还要出去走走。”
掌柜笑道：“小姑娘还没有吃呢，就先醉了。难不成这便是俗话说的‘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们家的酒烈得很，你问问谁一两斤下肚不晃眼的？只怕真个早醉死你个女娃了。”众人笑道：“可不是。”又有人笑道：“我才半斤不到就有醉意了。”
青竹道：“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惊雪忙细声说道：“行了，掌柜不过是跟你开玩笑，哪真有几十年的陈酿，就是真有钱，人家也拿不出来。将就些吧，又不是靠吃酒活命。”
掌柜眼昏耳却不聋，一听这话倒急了，横脖歪眼说道：“小女娃，话可不能这么说的，我有年纪的人，岂会与你们信口开河？若果真我要不来这酒，倒像我在别个地方也框骗了你们一样，传出去，老脸还要？今天倒让你们见识见识，等着！”
还没等惊雪说话，就转身进后屋去抱着一坛酒出来，小心翼翼放在柜台上，指着道：“这便是四十年的‘鬼吉祥’，鬼喝了都得俯身连连道‘吉祥’。千金难买。”
青竹瞪大了眼睛，便要上手，掌柜忙喝住。青竹道：“还真有啊，看起来倒像真的。可惜没钱，有钱真个想试试自己是人是鬼。”一语把那边众人又逗笑起来。
惊雪戳了一下她的头，在她耳边说道：“你也忒傻气了，就贴个条子，就是四十年的？等回家我给你贴出个百年陈酿来，还吃不吃饭了？我饿了。”青竹笑道：“有道理。掌柜，上菜吧。”
那边有人耳尖听了去，笑道：“这话有些道理来着。”
掌柜一听，青筋乱爆，喝住她姐妹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么多人听着呢，你要是吃下两斤酒不醉，这坛便送了你，别说我欺负你们年小。要是这酒差一年半载几月几天，我这酒楼也不要了。”
惊雪忙道：“掌柜别生气，我们就吃饭就好了，吃不了那么多，不吃了。”青竹甩开惊雪的手，喊道：“怎么吃不了那么多，我今天非跟他拼一拼。把四十两银钱吃回本来。”惊雪道：“闹什么，就为一坛水酒，冒醉死的风险，你哪知道人家酒到底有多烈？”
掌柜从柜台里绕出来，道：“水酒？四十年的陈酿，你说是水酒？今日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诸位，这可是她们出言不逊在先。”
众人都忙劝说可必与小女孩计较，其中一人却说道：“酒本来就是水做的，说是水酒，合情合理，有何不可？可见你掌柜有点不讲道理，打算欺负人小孩子么。”
当中又有人想瞧戏下酒，并拱火似的附和起来。掌柜一时无话应答，也怒不敢言。
青竹忙向厅上众人行礼道：“多谢诸位仗义好言，今天我就和他比，免得他说咱们人多压他一个小老头。要是我赢了，咱们开坛共饮，若吃出过没滋味来，各位叔伯大哥们替我做主。若我醉死了，你们也别叫他欺负了我姐姐。”
掌柜听了心下先喜起来，道：“你死了，可别赖上我是要紧，人命官司我可从没怕过。”说着大喊：“上酒。”旁边的小厮正也乐呵呵的看热闹，一时没应，掌柜怒瞪道：“聋了？”那小厮方慌忙应答着跑下去。
惊雪、青竹下来落坐。旁边一桌人笑问：“小姑娘第一次闯江湖吧？”两人点头称是。那人又笑道：“难怪，我看算了，不要拿身家性命开玩笑，我们大家替你们做主，与掌柜说和说和便算了。”众人也都称是。
青竹道：“多谢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了，我们爷爷说：‘闯荡江湖，最重要的是言出必行。’虽然我现在有点后悔了，但死就死吧。”说的人又是乐又是替她忧心。
很快，小厮端着一大碗滚着烟的酒上来放桌上。掌柜立在那，斜着眼道：“请了！”
惊雪忙道：“也太多了，烫过了没？别冰凉凉的。”说着伸手去点了一下酒，往鼻尖闻了闻，往舌尖点了点，尝了尝道：“烫是烫了，只是也太烈了。掌柜，我们就吃半碗，算是陪个不是，就不比了，那陈酿你收起来吧，那么贵重，别砸了。”
掌柜冷眼道：“哼，你们行走江湖都言出必行，我还不能？请吧。”
青竹道：“请就请，谁怕谁。”说着便端起那酒来尝了一口，又放下。半晌也不动了。
掌柜道：“什么个意思？”青竹道：“急什么，左不过吃完就是，又没有说立马吃完。”掌柜冲厅上众人道：“这就不讲道理了，没有这么愚弄别人的。”旁边一桌人说确实没有说立马吃完的，又劝掌柜算了。也有说确实有愚弄之嫌的。
青竹道：“非要立马吃完才算啊？”掌柜道：“当然。”青竹道：“好吧。”接着又重新端起酒来，一口气就喝去了一半，站那里愣愣看了掌柜半晌，打了个长嗝，接着将剩的半碗“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
众人看呆了眼，厅上鸦雀无声。掌柜两腿直哆嗦，满额冒起冷汗，盯着青竹看了半天，又转头看了一眼小厮。
青竹笑道：“有点饱，感觉吃不下饭了。”惊雪道：“吃一点压压。”青竹指着柜台上的酒道：“掌柜，请那小家伙过来吧。”惊雪忙道：“算了。”青竹只眼勾勾看着柜台那酒，已狠不下心割舍，便道：“行走江湖言出必行，不能。”
众人等了半天见她无半分醉意，个个称奇，都喊道：“掌柜，快搬下来，若不是好酒，仔细拆了你这楼。”
掌柜方缓过神来，硬着头皮挥手示意小厮搬过来。青竹对小厮笑道：“一人一个新酒碗，一应酒器全拿上来，打一大盆开水烫八九个大酒壶在里面。”
小厮听着看了一眼掌柜，掌柜略微动了动手指，几个小厮便跑下去。掌柜只得垂头丧气地回柜台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直暗暗跺脚，眼神仍死死盯着青竹，却见她迟迟没有醉的意思，只又打了个长嗝。心里便凉了半截，盘算起如何向上面交代此事。
不一会，小厮们便搬了东西上来放几张空桌上。
青竹已迫不及待地拿了开酒的小锤子敲开了封土，解了绳子，揭了蜡纸，清理干净碎泥，拔出坛盖。
登时，只闻得一阵刺鼻气味飞出，那味使人一惊。继而便是阵阵酒香散发出来，弥漫着整座宝楼。众人大喜，纷纷言道：“妙哉！妙哉！”青竹更是惊喜不已，道了声“还真不一般”。
惊雪取了斗将酒都打到酒壶里，见那酒色是琥珀金光，好生迷人。
一时，烫酒，分酒，青竹楼上楼下请了一声：“粗略烫了烫，实在等不急了，从没有这么多人一道吃过酒，少是少了点，好东西也不在多，诸位叔伯大哥大姐们，请了！”
众人笑道：“二位姑娘当饮第一碗方好。”二人并不推托，品了品，便干了。再斟了酒，向众人道了声“请！”众人都起身举酒，道了声“请”，也有细品的，也有仰着脖子一饮而尽的。都纷纷称赞酒好。
又说：“咱们天南地北来，是为去看看那火山口的热闹，不曾有幸在此吃上了这等美酒，见识了这般奇女子，可不比什么选拔盟主有趣多了？”众人都声声附和起来。
青竹笑道：“管他选什么呢，今日之缘，定是前世之约，方有这美酒助兴，它等的便是咱们，咱们把剩的都吃个精光，才有意思。只不知道诸位吃过之后，是人是鬼！？”众人齐声大笑。
前头一人道：“姑娘豪气，我等酒量不及姑娘，再吃一碗，醉死也值了。”又一人笑道：“怎么也不见姑娘有半分醉意？姑娘这量到底多少？”
青竹笑道：“下一碗的量。”惊雪忙道：“别听她胡说，她没脸没皮自吹自擂之时也就是醉了的。”众人一听，那是相逢一笑。
两三巡便将酒与众人一道分吃了，只心疼的那掌柜没眼看。
酒后，惊雪忙又笑道：“初来乍到，多谢诸位叔伯们赏脸。”众人笑道：“是我们承了情，才饮得美酒。若二位姑娘在此住的不顺心，或有人敢怠慢无礼的，只需召唤一声便可，我们还是有些本事把这楼拆了的。”惊雪、青竹行礼谢过。
一时，惊雪方让小厮上了两碟小菜，两小碗米饭，姐妹吃了便起身向众人言道：“诸位慢用，我们吃好了，想出门看看灯火。”大家都道：“姑娘请便。”众人见她姐妹出了门，仍坐着说笑了好一会儿方才三三两两歪歪斜斜地散去，不在话下。
二人出了门，打算去看一看糖葫芦，于是问门口小厮马牵哪了。小厮指着边上的侧门笑道：“从那进去，有专门的人看管着呢。”
于是两人进了西侧大门，门侧就有一间小房子，房子也是灯火明亮的，里面一个老头正在用餐。惊雪、青竹先开了口笑道：“老伯好，我们来看看马。”
老头抬眼看了一眼她二人，“呵呵”两声道：“这有啥可看的。是马车来着的？”两人笑应着。老头用筷子从窗口指出去道：“马车也没几乘，都在那，自己看去吧。”
两人往里走，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车马，与小芦咕哝了几句，喂了几把豆子，然后又出来站窗口前，笑道：“老伯能帮我们卸一下车嘛？把它也牵到马厩里头，明早再安上。这是点碎银子，请老伯吃个小酒，添麻烦了。”说着抓了一把碎银子伸进窗口放桌子上。
老头愣了愣，放下筷子，用袖口抹了抹嘴，笑道：“俩小娃也真有意思，白费这功夫做什么呀？”青竹道：“也让它睡一觉，明天好赶路啊。”老头听了哈哈笑了两大声，道：“不知道马是可以站着睡的嘛？”
两姐妹听了，面面相觑，微露窘色，只呵呵道：“虽然如此，想着觉得站着睡多不舒服呀。”
老头喝了杯酒漱了漱口，道：“一匹马还当了宝贝似的，老汉也真是破天荒头一回遇见了。灯笼取一下吧，老了，眼神不大中用了。”说着起身出来。
惊雪忙把窗台外的一盏灯笼提下来。几人过去，老头三两下便把车给卸了，将马牵到蓬里系好。
青竹问：“老伯，喂过吃喝了嘛？我们车上有豆料。”老人道：“放心吧，喂过了。”老头边说着边已转身回小屋。
惊雪、青竹再与那马咕哝了几句方离开，到了窗台，仍旧把灯笼挂上，又跟老头道：“老伯慢吃，我们走了。”老头笑道：“去吧去吧。”
二人出了西侧门，又问到东门布告栏那看起武林公告来，只见上面写道：
今我辈之江湖，见群龙无首，不似往夕有拂道满前辈时之光景。为团结各派，匡扶正义，行侠以为国为民。经各大门派磋商议定，定于癸未年十五元宵日在江州火山镇火山口举办武林盟主选拔事宜。凡中原武林，各门各派，不论大小，皆可派出门人参选。
特立此文书，广而告之。
壬午年十二月廿六立。
看毕，便转身在街道上闲散了会儿方回客栈。
小芝小艳见人回来，忙过来服侍。惊雪赏了她们一人一两银子，俩人领了谢，一时去端茶送水将来。
此时青竹方觉有些饿了，取出没吃完的糕点，随意吃了几块。小芝小艳拎浴汤上来，见她吃那干冷糕点，小芝便道：“姑娘怕是饿了，我去叫人弄些吃的来吧？”青竹道：“不用了，也饱了。你们去休息吧，我们这没有事了。”两人答应着退出。
惊雪二人方卸妆沐浴更衣了，熄灯歇下。
躺在床上，姐俩又谈起武林公告的事来。青竹因说道：“咱们要不要去火山口瞧瞧？他们这样行径的人，怎么突然又说起为国为民、匡扶正义来？只怕另有私祸。”惊雪道：“我也感觉不大好，他们廿五才上山闹，廿六就立此公告，看着倒更像是为了对付咱们。”
青竹道：“这也说明他们顾及咱山上有高人。咱们先去查探一番为好，若果真这便是他们的意图，咱们倒真可以弄本假经书引他们离开。另一则这么大的事，须弥山应该会知道，没准他们会派人下来，倒省得咱们去送信了。”
惊雪应了声：“嗯，只能这样了。”青竹道：“明天几时动身？”惊雪道：“大早便走吧，这里住不起啊。”青竹咯咯笑着，应了声“好”。半晌，又道：“你说今天咱们算不算得罪了那掌柜？”惊雪道：“看他那脸色就知道是了，以后这事咱还是少干为好。”青竹笑道：“多有意思，这样的事多多干才好。等会。”说着坐起身来，道：“那万一深夜他派人使坏怎么办？爷爷说江湖人善使迷烟，到时把咱迷了可就危险了。”
惊雪一听也坐了起来，道：“我怎么忘了这回事？把灯点起来。”
两人爬下床，青竹去点灯，惊雪去兜里取了一瓶药倒了两粒，一人吃了一粒。
青竹道：“咱们再把门窗堵一堵。”说着，两人又搬了桌案堵到门窗前，青竹把茶壶茶杯摆到桌沿边，笑道：“要是他们推门推窗，茶壶茶杯一掉，咱们就惊醒了。”
两人站着看了看，笑道：“这下安全了。”青竹笑道：“好酒不是那么容易喝的。”惊雪道：“可不是！这就是为什么这事要少做的原因。”说着重熄了灯，回床睡下。
第二天，姐妹两人起了个大早，见屋里桌案堆着门窗，都觉好笑。二人先将桌案复位，就盆里的冷水洗了洗脸，又扮上面具，收拾妥当便下楼。也不在店里吃早饭，只装了一葫芦茶，直接去西侧院提马车。
那老人正吃早饭，惊雪、青竹进来问了好，送上对牌，又向里头喊了几声“小芦”。岂料那马竟伸着脖子舒啸了一声。姐妹俩激动不已，拉着手蹦跳起来，喊道：“它听得懂咱们叫它，它知道咱们叫它。”喊着便跑过去。
老头出来笑道：“有点意思，看不来。”惊雪、青竹欣喜笑问：“老伯，马儿喂过粮草了？”老头道：“喂过了，特意挑的好料。”惊雪、青竹又道了谢。老头牵出马来，很熟练的便把车安上，道：“以后可不必这样麻烦了，这马站着也能舒服睡觉休息的。”两人答应着。
昨夜虽仔细看过去火山镇的地图，惊雪仍问了声：“老伯可知火山镇怎么走？”老头道：“你们也去看热闹的？”惊雪道：“去瞧瞧，见见世面。”
老头道：“出南城门，向西南上了官道，前两个岔路口向右，后一个岔路向左，然后一直顺路走就到了。”老头接着又道：“老汉多一句嘴，你们小姑家的走江湖要注意安全。江湖险恶，若有多人同路，结伴而行安全些，不要单独行路。”惊雪、青竹道：“谢谢老伯。”老头笑道：“去吧，多好的娃，万事小心。”
二人辞了老头，驾车慢慢地出了门，上了大街，在街上摊位吃了几笼包子，方出南城门去。
还未走到第一个岔路口，突听后头有群马奔涌而来，由远及进，一下便掠过马车，奔出二十多丈开外停了下来。待那些人调转过来拦在去路上时，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客栈掌柜带着七八名携刀带剑的手下⋯⋯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