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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行闲(二)

    “虎叔你慢点儿!慢点儿!”

    鬼哭狼嚎的子霖垣呈大字形横躺着独占在一个马车的后厢里,两只手死死顶住两旁车壁。骑跪在一边的冯时在随着剧烈颠簸晃动的车身努力稳定自己的同时,也在努力稳住子霖垣的双股以至于让它俩不要发生摩擦。嘴里也一直小声絮叨着:“公子忍忍,公子忍忍,不能喊的,不能喊哟!~”

    但是在子霖垣的嚎叫和车马速奔的哐啷声里,这点子碎碎念早就须臾到九霄云外了,是一点儿没进子霖垣耳朵里。

    经过近旬日的赶路,黑山发往东部石门的巡察使一行终点见望。但也是随着愈发临近石门,大宗伯也愈发不耐子霖垣终日在牛车上的格外“孝顺”——一天几遍念经似的问安讨好、拉尿起夜——终也是把他放了出来。

    被释放的当天,子霖垣就着快马一气跑出三十余里。跑马时兴致高涨,些许小节被子霖垣异常兴奋的大脑给主动忽略掉了。可到了晚间在无村落人烟的荒野驻扎时,倚牛马大车围圈成营的简陋圆寨里,众人就都知道了自家大公子一夜不停的哼哼唧唧。

    第二天,子连山吊着眼袋黑着脸直接就把子霖垣给扔到了子勇虎休憩的车上。还放了话:既然昨日行程颇快,今天也不要慢了,一定要午后抵达石门!

    午后到石门,可还有二十多里的路呢。

    在前辕主动驾车的子勇虎得了大宗伯的令哪敢阳奉阴违?小车跑的那叫一个欢畅!狗日的土路哪怕因运送粮矿用修筑的比较平坦,可也是有坑洼的,不平。早晨用饭后行到现在才过一个时辰,整个车队前后就只听见子霖垣的一路哀嚎。

    “停车!”大宗伯那极具辨识力的嗓门一吼,整个车队连同两侧跟随护卫的骑兵也就慢慢停驻。刚稳车身,子连山一挑车帘接过自己的孤拐跳着下了牛车就直冲前边子霖垣这里奔来。

    子霖垣还在呲牙咧嘴的哼哼着,忽地就见旁边的冯时没了身影,再看就是大宗伯的粗手一巴掌朝着自己脑瓜皮hu(‘扌’‘乎’组成,属自创字)了过来。

    一巴掌被扇的晕晕乎乎的子霖垣只听到大宗伯怒斥道:“是不是子氏的种儿,啊?!你还是不是子氏的种儿?”

    说着可能大宗伯不解气,提手又想来一巴掌。这会儿子霖垣算是反应了过来,登时一躲双手抱头接着喊道:“宗伯爷爷饶命,饶命啊!”

    嗯,不得不说,这抱头姿势还挺标准。

    “嘿~,你小子还敢躲!我打死你个秃孙都不解气!这一路别的没有,就只听你一路的叽叽喳喳!叽喳完了还哼唧!你哼唧什么?啊?三十里路这才哪儿到哪儿?老子早就说过要把你扔进军营里熬炼熬炼,你老子就是不让!就该让他来看看,瞅瞅他好大儿这一路是怎么孝顺我的!你是想把我送走怎么着?”

    说着,第二巴掌瞬时又落,声音很脆响,显然是个好头。

    一顿输出结束的大宗伯气喘吁吁,明显刚才的操作属于超纲题,以老宗伯的体力有点跟不太上。

    “宗伯爷爷我知道错了,您先停手歇歇。”深谙敌强我弱局势的子霖垣认怂认错很不含糊,啥也不说先稳住就好。

    “我这么久也没有痛快的跑过马嘛,谁知道才三十里就不行了。都怪我爹不听您的话,生生把我荒废了!”

    转移话题,栽赃推卸完成第一步的子霖垣话毕脸不改色心不跳,很有当时被抓包后立在政事堂的风采。

    “你说你这成什么样子!啊?成什么样子!我子氏以武晋身,到了你这就是个这?先子定伯泉下有知眼都合不上!”

    听到这子霖垣知道情况危急了,作为在大宗伯心目中伟大的家族领袖,子金阿属于大宗伯信仰般的人物。一介庶民征战一生把子氏抬到贵族的身位,再加上大宗伯早年跟随子金阿南征北战,把子金阿在大宗伯心里放到多高都不为过。

    所以能让大宗伯喊出“先子定伯”名讳的场面一般都是大场面,比如政事堂廷议,大宗伯一旦声嘶力竭的喊出这四个字,往往尘埃落定后大宗伯会是完全胜利的。

    “宗伯爷爷您别急,别急!”这当儿子霖垣也顾不得股间疼痛了,一骨碌跪坐起来伸手就去给子连山胸口顺气,嘴里忙道:“小子知错了,知错了的。都是往日深居庭院,长在粉堆儿里的过错。而且大母和母亲过去这些年就守着我一个,她们舍不得也是有的。”

    正因急索继续往下找理由的子霖垣见这一停顿的功夫大宗伯脸色又黑,连忙又道:“不过现时不比往日了。我这回跟着您出来东巡就是要痛改前非的!我大母因为这把我所有婢女都收去调教了,我母亲想给我送过俩侍女伴在路上来着,也让我婉拒掉了。我自己寻思带个冯时都多余!可是母亲放心不下,不得已才把他带上的。”

    “哼,你也知道你打小就长在个粉堆儿里!”子连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里竟也略带一些自矜的傲气,“早就说过你不能这样养,这样养出来还是子氏儿孙吗?可你那个储上爹听吗?啊!听吗?”

    被子霖垣一番话连打带消,外加顺气手法实在娴熟的让人得意,一阵火过去的子连山却又有些唏嘘。

    “唉,咱们子氏也是福薄。一辈辈的就守着两根苗苗往下传,这传到哪儿才能开枝散叶呐。”

    一句感叹说完,子连山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补道:“娃啊,记着,以后可不敢跟你大父和你爹他们学。两代人都拴在一个婆娘身上,这能行?!子氏现在是贵种,贵种!你以后可不敢跟他们学啊。”

    “是,是,小子不学,一定不学。”

    顺毛驴教导的话当然要顺着走,疯了吗想着忤逆,是自己的小命不好,还是多娶几个婆娘不香。

    “不过这事也不能急,秃孙,你破身前怎么也得突破了壁障,把咱子氏的血传拿在手里。”

    听得大宗伯要讲奇幻侧知识,子霖垣双眼一瞬间就好似在冒狼光。天可怜见,过去十几年成天被叨叨要突破,要掌握,要打好底子。可不管问谁要突破什么,都能被左扯右忽悠的给挡过去。现在大宗伯主动提起话题,这不得赶紧顺杆子爬。

    “宗伯爷爷,这血传到底是什么意思?您这回就告诉我吧,让我也知道以后操练是为了什么。”

    子霖垣觍着脸说出他自己都不信的话的样子在此刻真诚极了。操练?那踏马是什么鬼东西,小侍女的手不软吗?胸不柔吗?

    “秃孙,咱家的血传肇始是自你曾祖定伯,当时咱子氏还没能封爵,整个西北边原最大的国家叫卫国,如今大印的王上一族就是其时卫国右军将一氏嫡脉后人。”

    “当时的定伯是武王麾下大将,在众家分卫时,仓库里的大头都让冯马尹丁拿去了,但也割了些许平王刘两家的怨气。其中最好的东西里有一箱药剂,传为精灵所制,可以用来激发汇集隐于血脉中的暗力。”

    “定伯当年就是服了药剂突破的。其后又育你大父,再生你父你叔,再到你和小坦儿两兄弟,就这么传下来了。我身上也能有此力,是因为当年定伯的一支药剂分了些许予我。但我也悔啊,就因为定伯分了我药剂,所以我子氏的血传自定伯那就有大缺陷。”

    “缺陷?!”检索到关键词的子霖垣心下暗自一激灵,但是吸取教训后,这次没有冒然插话。

    “你知道啊?秃孙,咱家的血传每次使力都会损伤脑中经络筋脉,老来易丧于头痛中风。”

    说到这,子连山的长白眉毛下已是眼圈泛红。

    “定伯就是年轻时使力太狠,太狠。晚年常头晕乏力、鼻血蹒跚、眼底充红。那么一个人雄啊,老了老了被糟践成这样。最后是廷议时,讲着讲着话,讲着讲着话就薨了。”

    这会儿的子连山黧黑的面庞上已是涕泗横流。

    “那……这么大的缺陷又有什么超凡之处呢?”此时的子霖垣全然顾不上安慰老宗伯了。

    “各家血传不同,咱家是使力时使人气壮劲足,可辟易千军!”

    气壮劲足?辟易千军?子霖垣听了这话从头到脚闪过一股冷颤。这不就是先登死士嘛!马个鸡儿的,这能练?练了能有好?

    “秃孙啊!后来咱家也找人看了,可这是从根上的不完全。求的那人也没能给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是说咱家的儿郎以后要惜身,存着先天精气能护着脑中筋络。可是也不能不传宗接代,两下里取中就成了现在这样,突破前惜身,突破后再大婚。”

    如果和老宗伯的交流过程可以发表情包的话,子霖垣现在会狂点黑人问号脸。什么叫先天精气能护住脑中筋络?精虫上脑这年头还能有这作用吗?

    同时子霖垣也比较窥清自家血裔稀少的真正原因了,有这么一个血脉撑着,谁还敢造人?都怕死。

    怪不得愈上年纪母亲就越有向王老公主那样发展的趋势,原来也不能都怪更年期。

    子霖垣这边还处在被巨大震惊所带来的持久懵逼中,只听得那边大宗伯继着道:“此次出来,你父也与我说了,让我在家族血传上带带你。不求你能突破,可怎么也得打好底子。秃孙啊,你放心,你现在也有心改喽以前那副不成样子的脾性,我一定把底子给你砸好喽,不能辜负定伯的血脉!咱们先讲讲……”

    子霖垣嗡嗡炸响的脑袋里对大宗伯后边的话一点儿没听进去,就只有一句话在心中不断回响:我的三宫六院都没了……我的三宫六院都没了……我的三宫六院都没了……!

    由石门向东北百余里,黑北旷原同都南森林、金谷平原三方交壤的一处地界,因金水分支荒水受林木所阻碍而折道向东南,从而圈出来的一处小水塘旁。

    一间由灌木干枝配以长草,间或几块破烂木板、几方碎石垒成的矮屋里,一位身形干瘦、眼泛红光的兽人老萨满正带着无比澎湃激荡地心情抚摸横躺在自己身前被战火熏燎过的氏族图腾柱。

    “四十余年了,四十余年了……阿爷,班奥金没有辜负您,我做到了。”老萨满喃喃自语,精神明显在追思往故、魂飞天外,没有专注于眼前。

    “阿爷,该食午了!”这时,门外响起一声呼喊。

    转眼间一个正青春的兽人少女手里托着一大一小两条只是烤熟的鱼,略带小心地推开半掩着破烂屋子的破烂门而进。

    能够看出来,午饭能有一顿鱼吃是这位正在发育阶段兽人少女的天大幸事。不然为何她小心又小心,那半扇破烂木门却还是下轴掉出了门臼呢?

    “阿爷,该食午了!”看到自己阿爷木在那里没有回魂,少女一声嗔怪婉转灵动,但显然她是高兴极了。

    “哎呦,这破门。算了,先食午。阿爷,今天隆坦叔叔他们在水塘里抓了不少的鱼!好些天前塘里的水就装不下这些鱼了,我们在塘边挖芦根的时候就老是看见那些鱼儿从水里蹦蹦跳跳探出头来。那时候我就说要抓鱼,可酋长他们非得要再等几天。等到现在不也是抓了吗?都怪隆坦叔叔,没得让咱们少吃好几天鱼肉!”

    被小孙女一阵幸福的烦恼打断思绪,重回现实的老萨满强忍心头悸动,笑呵呵地说:“你又去挖芦根,有这功夫赶快在氏族里找个好小伙才是正理哩。”

    “阿爷,人家吃不饱嘛!”

    又被小孙女剜了一记白眼的老萨满仍不生气,还只是笑呵呵地,一边准备起身去拿呈在苇叶上那条较小的烤鱼,一边说:“净说瞎话,你吃一顿的饭量比全族最棒的小伙子都多……”

    一句话未完,蹲身而起的老萨满伸手才到半空,横跨一步的腿还没完全张开,忽地眼前先是炸出一团金星,继而迅速陷入黑暗。老萨满只强行抵挡住昏沉意说出了一个“杜……”字,便轰然倒地,再不省人事。

    一旁啃烤鱼啃得正香的米亚卡见状顿时慌乱,手里剩下的半条鱼怼在苇叶上便去摇晃老萨满,呼喊无果后,便慌张搡开屋门急忙跑去火堆边去寻酋长了。

    不足百口的整个兽人氏族正围在塘边就地起火,开膛宰鱼、烘烤欢食好不热闹。有几个氏族的青壮因为上午的没有经验,而懊恼地在塘里仍不甘心地继续摸索。

    氏族的酋长杜隆坦笑呵呵地坐在火堆旁的枯树干上,手里举着鱼也不着急吃。只是看着小崽子们攥着小鱼奔来跑去,看着女人们借着塘里的浑水清洗鱼膛,听着部下们肆意吹嘘早间逮到的鱼有多么大,再听他们惋惜一时不慎从手中滑掉的鱼又有多么可惜。

    每当这种丰收时刻,族人们愉悦满足的笑脸都会让杜隆坦发自真心的觉得自己离着大渊献又进一步。

    直到米亚卡慌慌张张地哭喊着跑来,杜隆坦先是心中莫名惊诧,其后听到了米亚卡的喊声便再也坐不住。

    随即整个氏族的人都被惊动了。

    能在环境恶劣、缺少雨水的黑北占得一处水塘,老萨满和氏族的破损图腾柱功不可没。作为氏族中唯一能联系图腾柱的萨满,他的安危实质上是凌驾在所有普通族人之上的。

    旁的不论,只说他们浪迹黑北的这些年里,氏族从没有因为疫病天灾而丧失过多的同胞,就已然能充分体现老萨满和破损图腾柱的作用了。毕竟这个年代里最能减少人口的,可从来不是战争。

    急忙奔来的一大群兽人小心翼翼的将老萨满抱在他平日休憩的石床上,又特意在别的兽人土窝里拿了更多的干草垫厚。杜隆坦依着往日经验使力猛掐老萨满的鼻孔下方,期望这样能有效用。至于别的手段,请原谅杜隆坦这个氏族的勇士实在是不擅长救人。..

    而且不止是他不擅长,整个氏族也就老萨满会在有族人生病时配几副树皮草叶熬成汤。若是再不生效,老萨满就会去祈求图腾柱。其他再别的,也就没了。

    杜隆坦一边焦急的希望自己的双手可以创造奇迹,一边又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地控制着力道。老萨满脆弱,鼻骨更脆弱,杜隆坦绝不想因为自己而给老萨满再添新伤。

    只一会儿功夫,杜隆坦的脑门就开始下汗。这种精操属实是只能属于高文化人才,让一个战士去做,太勉强他了。

    好在一声呻吟,让整个氏族的沉肃气氛开始整体松懈。

    “天爷爷啊”杜隆坦心底也是一声呻吟,随后他疲累而又释然地后退了一步,等待老萨满意识彻底清醒。

    班奥金·日丹在刚刚的一段时间里并不痛苦,相反他觉得自己十分幸福。再没有什么是当自己钻研了四十余年后,能见到自己阿爷并骄傲地告诉他自己已经完成了他交代给自己的遗愿更能让班奥金觉得此生无憾的了。

    精神逐渐清明的老萨满也明白刚才是一种预兆,预兆他马上就要魂归大渊献去追随自己的阿爷和历代祖先了。

    “我还能回大渊献吗?”一想到预示,老萨满又不自觉想到了这一点。但马上他又醒悟,是的,他有资格,因为他找到了修复一部分自家图腾柱的方法。他绝对有资格!

    看着眼前乌泱泱围满整个床头的熟悉脸庞,老萨满勉力一笑表示自己没有问题了,并示意杜隆坦让大家继续去忙碌,继续去欢歌。他懂这样的丰收是多么来之不易,他也不想让族人们为了一个将死的老头子而打断这一进程。

    杜隆坦会意后开始安排所有人离开,但看着大家离开时仍能体现在脸上的担忧,杜隆坦刚刚因老萨满清醒过来的庆幸却又开始消减。

    有了第一次就会还有后来的无数次,这是杜隆坦脑海深处最朴素的价值观。就像当他成年后可以打败父亲时,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同时老萨满也太老了,他终将会离开氏族回归大渊献。可是氏族的图腾传承怎么办?杜隆坦担忧至极。

    看着族人们逐渐散去,又听到在酋长的暗示下在塘边刻意制造的声响。老萨满略动了动手道:“亚卡,你也去,去族人们身边吃鱼。你刚才还没吃饱。”

    “我不!”少女泪眼婆娑的伏跪在床边,声音很坚决。

    “听话,去。我和酋长有话要说。”

    见自家阿爷虚弱而又勉强的继续开口,米亚卡不忍让他继续开口折磨自己。一边暗怪自己的不懂事,一边不舍的离开了床边,一步三回头的踌躇出了矮屋,并带上了破木板门。

    班奥金艰难地动了动手臂想招杜隆坦前来,但虚弱打断了他的想法。那边杜隆坦见到动静,主动进一步伏跪在了刚才米亚卡地位置。张口道:“萨满,您有吩咐说,杜隆坦一定会听的。”

    老萨满勉强笑一笑,又缓了缓气力,遂带着回忆的神思嘱托道:“酋长,我不行了。”

    真的从老萨满嘴里听到这种几乎可以算是决定性的答案,杜隆坦不自觉紧了紧手指。刚想张嘴说话,又听老萨满打断道:“你不要说话,给我时间,我不能和你交流了。”

    红着眼的杜隆坦重重的点点头。

    “你知道,我们日丹氏是一个古老尊贵的姓氏。如果不是背叛,日丹氏绝不会流落黑北旷原的。”

    可能是说到这个话题让老萨满回忆起了自己痛恨的过去,班奥金很尽力地深缓了几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绪。

    “兽人的萨满一直是隔代相传,但我儿英年早逝让我在没有机会得到一个孙子。米亚卡,就是我的继承人!”

    说到这,老萨满特意停顿去看杜隆坦的反应。果然,杜隆坦也对老萨满违背兽人习俗的做法相当吃惊。但心下想了又想,杜隆坦仍未说什么,只是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次班奥金的脸上笑容就很自然、很舒畅了。

    “你能接受我很高兴。日丹氏的血脉传承到米亚卡绝不能断绝,杜隆坦,答应我,你要替我照看好米亚卡,直到她在儿孙绕膝的午后逝去。”

    杜隆坦仍是点头。

    “我过去几年一直在教导米亚卡,我死后氏族仍会有萨满的,你不需要担心,她已经有这个资格了,她对你会比我对你更重要。”

    “我继承我阿爷的遗志一直在试图修复我们的图腾柱,我现在有答案了,尽管只是一部分,但我仍是有答案了。”

    果然,听到这话杜隆坦神情明显难以控制的振奋了一下。同时他也明白为什么老萨满会说米亚卡将会是一个比他更对自己重要的人。

    看到杜隆坦的反应,老萨满才更加放心。任何族群、势力里,从来没有因为单纯的感情就能一直维系别人对自己的优待的。只有你永远表现出不可替代的的作用,他才会一直对你好、对你尊敬。老萨满深知这一点。

    “是的,我没有希望去完成这一修复了。尽管得到方法后修复的过程很简单,但我仍没有希望了。我会把这一点交给米亚卡,她会完成的。你也会带领氏族走向强大的。”

    “好了,你出去吧。把我的孙女喊进来,我要在她的陪伴下去大渊献见先祖。”

    杜隆坦有很多话要说,很多很多。他有太多疑惑、太多不解想让老萨满给他解答。但他最终还是犹豫着去了外边。

    本就守在屋外不远的米亚卡见酋长出了屋门,没等杜隆坦示意,自己就迫不及待绕开杜隆坦高大的身躯跑进了屋内。

    杜隆坦瞅着少女一闪不见的身影,深深的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氏族究竟会不会在自己手里走向强大,他很想以后会死在疆场上,然后在族人的哀悼中去大渊献。

    躺在石床上缓和精力的班奥金见米亚卡跌跌撞撞奔了进来,脸上真正有了开心的笑容。

    “来,我儿,来。”

    刚刚才离开不到一个时辰,但米亚卡的表现像是与自己阿爷分别了一个世纪。这个自幼失孤的孩子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她的孝顺只是她不能离开亲人独活与世的一部分表现。

    “你不要哭了,阿爷要去大渊献,那是个好地方,那是所有兽人的毕生追去。”

    “不,我不要,我要阿爷陪着我!”被一句话破防的米亚卡再没有平日里的开朗活泼。

    “不要哭了,阿爷有正经事给你说的。你过来,耳朵过来。”

    见孙女脸上泪痕片片但仍凑过了脑袋来,班奥金吃力地抬起手给她抹了抹泪。手已经湿了,但米亚卡的脸上的水迹并未减少反而晕开了更多的领地。

    班奥金见状心下苦涩,但时间不再允许他做些更多的,顺手把着米亚卡的脖子,班奥金用一种祖孙俩都极其别扭难受的姿势给了他的孙女可以存活于世的最后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