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行闲（三）
“阿祖！呜呜呜，咳咳，阿祖！”
一直矗立在矮屋外的杜隆坦听到屋内凄厉的哭声，再有准备也仍是心情低落至极。旁边因为看着酋长一直沉默不语而渐渐围拢过来的族人们也都一时慌乱。
说实在话，普通的兽人对老萨满确实存在感情，有的可能是觉得他尽职，有的可能是觉得他仁慈，也有的可能是对他抱有感愿。
但更主要的，是班奥金的萨满传承代表着对整个氏族的保障。族人们的确悲伤，但更多的是对未来更加不确定的心慌。
见周围的大小兽人都开始动摇失落，杜隆坦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了。
他反身背对着矮屋，用在战场上恐吓敌人的嗓门吼道：“班奥金萨满大人魂归大渊献，他是在为我们剩下的所有兽人去铺路！我们以后也能抵达大渊献的！会的！一定会的！我们没有失去资格！我们的图腾柱和我们仍有联系！班奥金萨满在去大渊献前找到了修复它的办法！米亚卡会继任成为我们新的萨满！日丹氏族会更加强大！这是兽祖对老萨满说的！”
说完杜隆坦也不再观察大家的情绪，转身走进了矮屋。这时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证明一切的，他需要行动，他需要米亚卡赶快展现她能成为新任萨满的能力。
“哎哎哎，你们说刚才山下边转过去的那队马兵是干什么的？”
正在通排大木糙屋抱着碗吃饭的苏壮听到刚从大锅那里领饭回来的一个手下兄弟才进屋就忍不住开始八卦，也不由得被吸引着抬头看了看。
“能干什么，都是老爷。你吃你的饭吧！”
“也是昂，这个时候怎么还来兵呢？也没到运矿的时候啊，哎，狗子，你看他们带粮来了吗？”
一群终日劳苦在铁矿上的奴隶很快就着这次见闻开始大规模嗡嗡起来，哪怕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但可以远远的看到点儿新奇也能让他们好几天都不能扔下不管。
见声浪愈发炸起，苏壮抱着碗喊道：“都快吃饭吧，一会儿钟响了。”
听到钟响，二十多个人刨饭的速度更快几分，声音也开始减小，但仍是嗡嗡。
苏壮见状把碗里最后一口饭送进嘴里，起身转出了木屋，朝着矿场主管的大房走去。
“李总管，您吃好了？”甫一进屋，苏壮本来八尺的身躯自然弯了两个弯，一张宽方大脸平添几分学不精致的媚笑。
格外滑稽。
“大壮啊，有事吗？哎呦，你不会笑别笑了！”刚刚净手完的李二接过小侍女的手巾擦了擦手脸，不在意的一问。
“是，这不兄弟们看山下来了马兵心里长草嘛，咱这地界儿泛东，平日里也来不了贵人，刚打饭狗子说山下边转过去一大队马兵，回来就炸窝了。”
一边应着是，苏壮刚摁下去的“媚笑”随着一句话吐出来又渐渐挂在了脸上。
“马兵？！”擦完手正捧碗漱口的李二好险没一呛把水咽下去。
“看清楚了？真是马兵？”
“是，差不了。我刚过来外边都说呢。”
“老天爷爷！怎么来的这么快？”
听到这话苏壮面上不显，心下了然。必是大人物来了，而且来的比较突然。
“行了行了，大壮你回去上工吧。哎，翠儿来，给本主管更衣！”李二把碗随手撴在木案上，一挑门帘进了里屋。
被一句话打发出来的苏壮思索着向着矿区走去，皱纹渐渐爬上他的额头。
夜半三更，窗外倒春寒正盛，山上呼哨的冷风越吹越冷，砸在木门上晃得咯嘞咯嘞乱响。
背着妻子方向侧躺的苏壮又轻微蜷了蜷腿，轻轻呵了一声。
背后的妻子也没能踏实睡眠，本来要哄小三子睡觉就躺下的晚，打从下工回来就见苏壮情绪不对，心里也一直惦念着。
但是家里就靠这么一个柱子顶着，她自己又不好乱插嘴。
左右无法，想了想，悉悉索索撕扯下自己的衣服，贴靠过去，蚊呐道：“明儿还得上工，别弄太晚......”
本来苏壮在犹豫要不要借新来贵人力再搏一把的事，尽管他也只是模糊知道有贵人来这么个消息，而且他都不能最低限度的保证自己能见到这位他寄托以希望的贵人的面。
但苏壮还是直接纠结于要不要再搏一把的事，把前边能不能和人家搭上联系的步骤给略过了。
苏壮有理由不考虑那些，因为他太想成事，太想让自己一家重回父祖辈那种“上等人”生活。
苏壮家多少是有点小来历的，他祖父曾跟随子金阿一路来到黑山地区定居。尽管参军的时候有点晚，人也比较没有在战场上建功的能力。
但是赶上的大势好啊。
整个五分一的大印王国被封给了他的军事主君，哪怕子金阿军队里再没用的人，只要活着，还不残缺，也多多少少能够上一个鸡犬升天。
所以苏壮的祖父就是石门最初的巡查郎官，尽管手底下并没有兵，但是有那个地位，也有那个在紧急时刻征召民兵并统领一个中队的资格。
可要不怎么说苏壮的大父是个老实人呢，做了一辈子石门巡查郎官，最后自家儿子只能混到一个精铁矿矿场卫队队长的职。这算是一个拐点，标志着苏壮家开始远离石门地方权力的最中心。
可那时苏壮家也仍是有那份体面的。
但事坏在苏壮的父亲跟着上上上一任矿场主管的脚步跟的太死了，可能也是他没能“继承”石门巡查郎官的职位，反倒是让石门真正的贵族——石家，把职位给安排到自家姻亲手里而不满。
总之就是苏壮他大爹跟着上上上一任总管的枪指哪打哪，却一直不太鸟石家的林林总总。
但是矿场主管那属于中央直辖，换个容易懂的说法叫央企。人家干得好直接升职走人了，扔下苏壮他大爹就开始被针对。
所以苏壮再成人就算是矿场的卫队都摸不到了，只能去做一群挖矿氓隶的小头人。
但是苏壮能甘心吗？能甘心吗？他小时候可还是随着大父住在石门城里的！
苏壮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当他知道李二就是他父亲死心塌地跟随过的老总管儿子的时候，他也赌了一把。
但是先期做了几件李二交代的事，纳了投名状后，石家把李二请去宴了一场，定下了利益分配。转头等李二回来，事情也就消停了。
可苏壮怎么办？他大爹被坑的例子摆在前边，而且李二也不像他爹在任时一样不和石家他们蝇营狗苟。
苏壮最开始要赌这一把，就是看李二是老总管儿子。老总管去任后的两届总管都和石家有所勾连，矿场产量也是逐年不济，这才有矿场不断换将，李二被东派一事。
但是现状就是李二竟然也妥协了，所以苏壮一边既要死死跟着李二以求不被报复；一边又忧心李二以后再调走日子该怎么过。
而李二呢，一边拿着石家给的利益，一边保着苏壮一家。既是为了显示他李二不会亏待下边人，也是为了打个样子让石家别搞些这那的小动作。
毕竟在石门敢和石家站对面的人不多，有一个苏壮就得珍惜着。总不能赶明儿要是再和石家起利益之争的时候，事事都得自己这个总管来吧。
嗯，李二的想法就是这么质朴。
妻子衣衫半解忽然闯进他的思考，让苏壮沉浸在自家“波澜壮阔”的历史中不能自拔的意识有所回归，但也是一时哭笑不得。
不过刚刚的回忆勾起了苏壮邪火，总也是憋屈烦闷，索性不管，翻身上马。
“啊~，疼...”
一声颤音，再余呜咽。
一直矗立在矮屋外的杜隆坦听到屋内凄厉的哭声，再有准备也仍是心情低落至极。旁边因为看着酋长一直沉默不语而渐渐围拢过来的族人们也都一时慌乱。
说实在话，普通的兽人对老萨满确实存在感情，有的可能是觉得他尽职，有的可能是觉得他仁慈，也有的可能是对他抱有感愿。
但更主要的，是班奥金的萨满传承代表着对整个氏族的保障。族人们的确悲伤，但更多的是对未来更加不确定的心慌。
见周围的大小兽人都开始动摇失落，杜隆坦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了。
他反身背对着矮屋，用在战场上恐吓敌人的嗓门吼道：“班奥金萨满大人魂归大渊献，他是在为我们剩下的所有兽人去铺路！我们以后也能抵达大渊献的！会的！一定会的！我们没有失去资格！我们的图腾柱和我们仍有联系！班奥金萨满在去大渊献前找到了修复它的办法！米亚卡会继任成为我们新的萨满！日丹氏族会更加强大！这是兽祖对老萨满说的！”
说完杜隆坦也不再观察大家的情绪，转身走进了矮屋。这时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证明一切的，他需要行动，他需要米亚卡赶快展现她能成为新任萨满的能力。
“哎哎哎，你们说刚才山下边转过去的那队马兵是干什么的？”
正在通排大木糙屋抱着碗吃饭的苏壮听到刚从大锅那里领饭回来的一个手下兄弟才进屋就忍不住开始八卦，也不由得被吸引着抬头看了看。
“能干什么，都是老爷。你吃你的饭吧！”
“也是昂，这个时候怎么还来兵呢？也没到运矿的时候啊，哎，狗子，你看他们带粮来了吗？”
一群终日劳苦在铁矿上的奴隶很快就着这次见闻开始大规模嗡嗡起来，哪怕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但可以远远的看到点儿新奇也能让他们好几天都不能扔下不管。
见声浪愈发炸起，苏壮抱着碗喊道：“都快吃饭吧，一会儿钟响了。”
听到钟响，二十多个人刨饭的速度更快几分，声音也开始减小，但仍是嗡嗡。
苏壮见状把碗里最后一口饭送进嘴里，起身转出了木屋，朝着矿场主管的大房走去。
“李总管，您吃好了？”甫一进屋，苏壮本来八尺的身躯自然弯了两个弯，一张宽方大脸平添几分学不精致的媚笑。
格外滑稽。
“大壮啊，有事吗？哎呦，你不会笑别笑了！”刚刚净手完的李二接过小侍女的手巾擦了擦手脸，不在意的一问。
“是，这不兄弟们看山下来了马兵心里长草嘛，咱这地界儿泛东，平日里也来不了贵人，刚打饭狗子说山下边转过去一大队马兵，回来就炸窝了。”
一边应着是，苏壮刚摁下去的“媚笑”随着一句话吐出来又渐渐挂在了脸上。
“马兵？！”擦完手正捧碗漱口的李二好险没一呛把水咽下去。
“看清楚了？真是马兵？”
“是，差不了。我刚过来外边都说呢。”
“老天爷爷！怎么来的这么快？”
听到这话苏壮面上不显，心下了然。必是大人物来了，而且来的比较突然。
“行了行了，大壮你回去上工吧。哎，翠儿来，给本主管更衣！”李二把碗随手撴在木案上，一挑门帘进了里屋。
被一句话打发出来的苏壮思索着向着矿区走去，皱纹渐渐爬上他的额头。
夜半三更，窗外倒春寒正盛，山上呼哨的冷风越吹越冷，砸在木门上晃得咯嘞咯嘞乱响。
背着妻子方向侧躺的苏壮又轻微蜷了蜷腿，轻轻呵了一声。
背后的妻子也没能踏实睡眠，本来要哄小三子睡觉就躺下的晚，打从下工回来就见苏壮情绪不对，心里也一直惦念着。
但是家里就靠这么一个柱子顶着，她自己又不好乱插嘴。
左右无法，想了想，悉悉索索撕扯下自己的衣服，贴靠过去，蚊呐道：“明儿还得上工，别弄太晚......”
本来苏壮在犹豫要不要借新来贵人力再搏一把的事，尽管他也只是模糊知道有贵人来这么个消息，而且他都不能最低限度的保证自己能见到这位他寄托以希望的贵人的面。
但苏壮还是直接纠结于要不要再搏一把的事，把前边能不能和人家搭上联系的步骤给略过了。
苏壮有理由不考虑那些，因为他太想成事，太想让自己一家重回父祖辈那种“上等人”生活。
苏壮家多少是有点小来历的，他祖父曾跟随子金阿一路来到黑山地区定居。尽管参军的时候有点晚，人也比较没有在战场上建功的能力。
但是赶上的大势好啊。
整个五分一的大印王国被封给了他的军事主君，哪怕子金阿军队里再没用的人，只要活着，还不残缺，也多多少少能够上一个鸡犬升天。
所以苏壮的祖父就是石门最初的巡查郎官，尽管手底下并没有兵，但是有那个地位，也有那个在紧急时刻征召民兵并统领一个中队的资格。
可要不怎么说苏壮的大父是个老实人呢，做了一辈子石门巡查郎官，最后自家儿子只能混到一个精铁矿矿场卫队队长的职。这算是一个拐点，标志着苏壮家开始远离石门地方权力的最中心。
可那时苏壮家也仍是有那份体面的。
但事坏在苏壮的父亲跟着上上上一任矿场主管的脚步跟的太死了，可能也是他没能“继承”石门巡查郎官的职位，反倒是让石门真正的贵族——石家，把职位给安排到自家姻亲手里而不满。
总之就是苏壮他大爹跟着上上上一任总管的枪指哪打哪，却一直不太鸟石家的林林总总。
但是矿场主管那属于中央直辖，换个容易懂的说法叫央企。人家干得好直接升职走人了，扔下苏壮他大爹就开始被针对。
所以苏壮再成人就算是矿场的卫队都摸不到了，只能去做一群挖矿氓隶的小头人。
但是苏壮能甘心吗？能甘心吗？他小时候可还是随着大父住在石门城里的！
苏壮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当他知道李二就是他父亲死心塌地跟随过的老总管儿子的时候，他也赌了一把。
但是先期做了几件李二交代的事，纳了投名状后，石家把李二请去宴了一场，定下了利益分配。转头等李二回来，事情也就消停了。
可苏壮怎么办？他大爹被坑的例子摆在前边，而且李二也不像他爹在任时一样不和石家他们蝇营狗苟。
苏壮最开始要赌这一把，就是看李二是老总管儿子。老总管去任后的两届总管都和石家有所勾连，矿场产量也是逐年不济，这才有矿场不断换将，李二被东派一事。
但是现状就是李二竟然也妥协了，所以苏壮一边既要死死跟着李二以求不被报复；一边又忧心李二以后再调走日子该怎么过。
而李二呢，一边拿着石家给的利益，一边保着苏壮一家。既是为了显示他李二不会亏待下边人，也是为了打个样子让石家别搞些这那的小动作。
毕竟在石门敢和石家站对面的人不多，有一个苏壮就得珍惜着。总不能赶明儿要是再和石家起利益之争的时候，事事都得自己这个总管来吧。
嗯，李二的想法就是这么质朴。
妻子衣衫半解忽然闯进他的思考，让苏壮沉浸在自家“波澜壮阔”的历史中不能自拔的意识有所回归，但也是一时哭笑不得。
不过刚刚的回忆勾起了苏壮邪火，总也是憋屈烦闷，索性不管，翻身上马。
“啊~，疼...”
一声颤音，再余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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