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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找叛徒

    “我们能不能从牺牲的同志的家属入手?”陈秉时问卢一琛。

    “我看可以。”卢一琛指着名单上的第一个人说:

    “这个纪刚是苏子民曾经的同学,在南京读的师范,回盐城后加入读书沙龙。纪刚血气方刚,每有读书沙龙总是慷慨激昂发表演说,喜欢和人辩论,外人给他起了个绰号:狮子。意思是好斗。”

    “狮子?虎子?这个虎子应该也是读书沙龙里的人。”

    “据说读书沙龙里很多人都有绰号。纪刚被捕后家人营救,纪刚却学起了谭嗣同,说革命事业必须得有人抛头颅洒热血,要牺牲,就从我纪刚开始。他拒绝家人营救,拒绝签悔过书,更拒绝出卖他人。他比苏子民还早牺牲两天。”

    “那我们就从纪刚入手。他还有什么家人?”

    “有父母,还有妻子。纪刚妻子姓于,是他在南京读师范时的同学,学生时,仰慕纪刚学识才华,更欣赏他雄辩能力,毕业后与纪刚一同来纪刚的家乡。她和纪刚没有子女。”

    “我们让项前先去她那里摸摸底。”

    盐城一所很普通的房子里,小于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整理着行李。婆婆敲门进来:

    “外面有一个人找你。你见不见?”

    “找我?我在盐城没有熟人啊。”

    “他说他是纪刚的朋友。姓项。”

    “那快请他去客厅吧。”

    客厅,小于把项前礼让到座椅上。佣人端上茶水。项前看她,完全是个纤纤弱女子,文静,身材不是很高。

    “请问您是?”小于问项前。

    “我是纪刚的朋友,项前。今天特地来表示慰问。刚刚听伯母说,你准备回南京?”

    小于点了点头,泪眼婆娑。

    “唉,我们这儿媳,我们已经劝了她好久了,让她回到南京,我们不能委屈这个媳妇,耽误她一生啊!可她一直不答应,还说要终身为我们尽孝。劝了很久,她才同意回南京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小于的婆婆在一旁插话。

    “伯母,您老人家有个好儿子,也有个好媳妇。”

    “是啊,是啊。有这个好媳妇,是我们祖上积德啊。”

    “项先生和纪刚是怎么认识的?”小于问。

    “哦,我和纪刚是朋友,更是同志!”项前把同志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小于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做个手势让项前停止说话,然后转身对婆婆说:

    “妈,我和项先生说些话,您去忙自己的吧。”

    老太太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起身离开客厅。小于让项前坐到婆婆刚才坐的位子上,以便离自己近一点:

    “项先生,我大概知道了你是什么人。说吧,你们需要我提供什么情况,我都可以告诉你们。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请讲!”

    “我唯一的要求是不能让纪刚白白牺牲。希望你们能惩治叛徒,为我丈夫报仇!”

    项前听了她的话,一时感觉有点激动,他很庄重地保证:

    “你放心!我的来目的,就是想请你提供一些线索,帮助我们挖出叛徒,惩治叛徒后,我一定立刻告诉你,让纪刚安息。你知道不知道,纪刚经常参加一个读书沙龙?”

    “我曾经和纪刚一起参加过几次读书沙龙,后来我就没去了。”

    “为什么没去了?”

    “当时就感觉有些人言过其实,有些人是软骨头。我还提醒过纪刚,要和一些人保持距离。比如有一个绰号叫虫子的,因为爱钻故纸堆,喜欢写古诗词,别人便给他起了虫子的绰号,意思是书虫。我觉得,这人就是软骨头的代表。每到大家讨论起用革命的暴力推翻旧世界,虫子就会连连摇手,说自己赞同用非暴力手段。在读书沙龙上,虫子经常和纪刚发生争论。”

    “你认为虫子会是叛徒吗?”

    “不会,不会。虫子虽然软弱,但还不至于做叛徒。”

    “你原来知不知道纪刚是共产党员?”

    “原来我不知道。我是在他被捕后才知道的。纪刚为人耿直,而且原则很强,他真的做到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子儿女。尽管我不知道他是共产党,但我赞同纪刚对社会的分析判断。”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虎子的人?”

    小于想了想说:“好像知道这么个人。那次参加读书沙龙,记不清为了什么事,纪刚和一个叫虎子的人发生了激烈争论。我觉得虎子有点无理搅三分,那次把喜欢以理服人的纪刚气得够呛。”

    “虎子长什么样?你知道他姓什么吗?”

    “虎子姓什么我没问,沙龙里很少称姓名,都是直接叫绰号。我印象中虎子长得挺壮实的,外表也挺厚道,真有点虎头虎脑的模样。对了,有一次纪刚跟我说,别看虎子的外表,其实这人相当精明,很会算计。虎子会是叛徒吗?”

    “目前我们还难以确定,你提供的线索应该很有用。你知不知道虎子和谁走的比较近,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小于起身给项前续了水,坐回去低头沉思了会,这才抬头说道:“好像纪刚说过,虎子是城南刘家墩人,家里是大地主,还开了一家盐场。我觉得你们可以找一下虫子,这人胆小,但为人还算正直,他可能会知道一些情况。”

    项前问了虫子家的地址便道了谢离开了纪家,临走他再次向小于保证:“如果查出叛徒,我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告诉你,如果你已经回了南京,我也会告诉纪刚的父亲。”

    项前回来向陈秉时和卢一琛进行了汇报。他们决定顺着这条线摸下去,找到虫子,不查出叛徒决不罢休。

    过了几天,项前又来汇报:

    “虫子的基本情况摸到了。虫子叫葛修升,字执中,还有一个号:月南。虫子的父亲曾在清朝中过举,家学渊源,虫子自幼便爱读古书,尤其偏爱古诗词,还出过诗集。尽管他没有像读书沙龙的其他人一样上过西式学堂,但由于几个好友都是西式学堂出来的,便近朱者赤,接受了一些新思想。”

    项前又说了虫子家的准确地址。

    项前走后,陈秉时对卢一琛说:

    “像这样的读书人,由项前出面不太合适了,我自己去走一趟。”

    虫子的家在城东南伍佑,很古旧,门头有繁复的砖雕刻花,门前有一对石狮,推门进来,院内桂花芬芳,石台阶上还摆满了盆景盆花。一股前清举人府第的气息。

    陈秉时是打着拜书友的旗号来访的,虫子一见有书友来访,自是喜不自禁,热情邀请陈秉时就坐。

    陈秉时一落座后说:

    “听友人称盐渎葛先生诗词造诣深厚,尤以一册诗稿《旧青堂诗存》斐声盐淮,不才仰慕以久,不知可否一睹,以飨宿愿。”

    虫子听得如此高评,早已乐开了花。他连忙从里屋拿出一本书来,恭恭敬敬地放在陈秉时桌前:“先生缪赞了,月南只是一个诗词爱好者,还请先生多多指教。”

    陈秉时站起身来,也恭恭敬敬地把诗集捧在手中,小心翼翼地翻了数页,然后把诗集合上问道:“我听说盐城有个读书沙龙,月南兄也在那里与友人切磋诗词吗?”

    陈秉时为了表示亲近,已经把称呼改成虫子的号了。

    “是有个读书沙龙,不过不太讨论诗词,他们更愿意讨论时政。唉,时局动荡,国人难安,大家走出书斋,关心时事,也在所难免。”虫子叹了口气,伤感地摇了摇头。

    “纪刚是我表弟,想必月南兄也认识吧?”

    “哦,纪刚兄是先生表弟啊,我们当然认识。不幸,他已经去世了。在沙龙我们经常争论,我在纪刚兄那里收获良多啊。”

    “月南兄可知纪刚当时是谁出卖的?”秉时单刀直入。

    虫子一愣。

    “这个难说。”虫子沉吟了一会:“陈先生是什么人,月南这会可能也猜想得八九不离十了。对陈先生说实话,我不是共产党,不过我倾向共产党,按你们的说法,我应该算是你们的同路人。当时我也被他们抓了进去,当然,他们没有证据。好像他们也知道我不是共党,但他们要我交待谁是共党,虽然我和纪刚兄政见并不相同,但我敬佩他,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就是共党。所以我在里面什么也没说。后来家父托人把我放了出来,我算是没吃什么苦头。当时我们被抓进去不少人,读书沙龙有一多半人都进去了。至于到底是什么人出卖了纪刚兄,我没有证据不便乱说。”

    “你放出来后,与其他人有过联系吗?”

    “没有,现在外面这样乱,谁敢惹事生非啊。现在在家读书写诗就安稳了。”

    “向你打听一个人,一个叫虎子的,你认识吗?”

    “认识,认识。他也是我们读书沙龙的。对了,他没有被捕,当时我们还觉得很奇怪。在我的印象中,虎子应该也是共党才对。”

    “你对虎子了解多少?他在读书沙龙时表现怎么样?”

    “我和虎子交往不多,虎子姓吕,叫吕翌鹏。他是城南刘家墩人。听说他家经营当铺,还开了一家盐场。你们要打听虎子,最好去找瘸子。他对虎子的情况了解的可能比较多。”

    “麻烦你能不能把瘸子的情况跟我说说。他叫什么名?”

    “瘸子姓徐,名廷。因为有点跛脚,在读书沙龙中被人称绰号瘸子。他是我们沙龙发起人苏子民的连襟,夫人姓曹。徐廷年少聪慧,七岁能诗,十岁便下过考场。徐曹两家祖上本是姻亲,曹老爷见徐廷如此多才,心中喜爱,便将长女与徐廷结了娃娃亲。谁料,日后徐廷竟得了小儿麻痹症,病好了,腿却瘸了。曹家不便提出退亲,徐家也不忍催婚,这门亲事便一直拖下来。直到徐廷28岁,徐父无奈,请曹老爷喝了一次酒,曹父自是心中明白,一边喝酒一边流泪,自责对不起这一对儿女。最后商定,如果女儿没意见,便立刻让两人结亲。曹父回去后便问女儿态度,女儿很干脆:我早已是徐家的人,死是徐家的鬼,夫婿身残,我便照顾他一生。这场婚礼自是办的风风光光,一时在盐城传为佳话,徐曹两家也是关系更紧密了。”

    “这徐廷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啊。他是怎么加入沙龙的?”

    “徐廷和苏子民本是连襟。苏子民回盐后他们之间的交往更多了。徐廷聪慧,苏子民见多识广,苏子民建立读书沙龙后,徐廷自然成了第一批成员。”

    “徐廷这次有没有被捕?”

    “被捕了,但不久就给放了出来。”

    “哦,那为什么?”

    “我分析,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没有证据证明徐廷是共产党。徐廷虽然是第一批读书会成员,但在沙龙中一向低调,这可能和他的性格有关。徐廷很儒雅,语速很慢,说话字斟句酌,那怕再激烈的争论,也不会让他的声高提升半度。在沙龙内,虽有人因为他和苏子民的关系怀疑他是共产党,却没有人愿意伤害这个残疾的老好人。第二,徐曹两家联手动用了全部资源营救徐廷。徐家自不必说,曹家也是尽心尽力,自大女儿过门后,曹老爷对这个女婿分外照顾,因为总觉得对大女儿有愧疚感。”

    “你刚才说徐廷和苏子民是连襟?”

    “对!”

    “曹家营救徐廷,有没有营救苏子民?”

    “据我所知,曹家也尽了全力营救苏子民,但苏子民是明摆的共产党,而且还是领头人,所以营救半途而废。当然,徐廷能这么快得到释放,也不排除曹家和当局达成协议,抓了我曹家两个人,至少要放一个。苏子民没法放,徐廷一定要放。”

    陈秉时觉得这趟拜访收获相当大。回到学校,当即与卢一琛商量,一是派项前项上去盐场调查虎子的情况,他二人是盐场的工人,对盐场情况熟悉。二是继续由陈秉时去拜访徐廷。

    陈秉时是以教书先生拜访学生家长的名义去见徐廷的。

    “你去徐廷时,可以报我的名。”

    “哦,为什么?”

    “我和苏子民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特意交待过,他曾经向几名可靠的党员提到过我的名字,如果发生紧急或突发的情况,报我的名,他们会相信。”

    徐廷家,他正在书房读书。听到下人通报有一个教书先生来拜访,很吃惊:

    “我没孩子啊?哪来的教书先生。”他刚想让下人回绝,又觉得事有蹊跷,便让下人带陈秉时进了自己的书房。

    陈秉时和徐廷施礼后落座,等下人离开后,他单刀直入:

    “徐先生,我是卢一琛介绍来的。”

    一听到卢一琛三个字,徐廷突然双手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这个稳重的汉子整个哭成了泪人,把陈秉时弄了个措手不及。

    “你们终于来了,终于来找我了……”哭了一会,他缓缓地说:

    “苏子民牺牲前曾告诉我,卢一琛是我今后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如果有叫卢一琛,或卢一琛派来的人找我才可以相信。”

    陈秉时暗暗心惊,真的很佩服苏子民有先见之明,许多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那你为什么没有主动去找卢一琛呢?”

    “苏子民没告诉我卢一琛是谁。再说,现在外面形势依然紧张,我也不敢主动去打听谁是卢一琛。我担心有人会把我当成奸细。现在谁都怕叛徒奸细。这段时间我失去了和党组织的联系,就像掉进了枯井里,紧张、苦闷、无所事事,只能在家看书,其实也看不进去哪。”

    “你放心,党组织不会放弃任何一名同志的。”

    “没有忘了我,你们没有忘了我……”徐廷继续念叨着,他终于抹净了眼泪,抬眼看着陈秉时:

    “读书沙龙里出了叛徒,许多人又牺牲了,除了读书沙龙里的党员,我们不知道外面党组织的任何信息,我真担心从此要脱离组织了。”

    “你是什么时候入党的?是苏子民介绍的吗?”

    “我是子民从北平回来后发展的第一批党员。在进入读书沙龙之前就入党了。读书沙龙里外界知道我是共产党的人不多。另外两个知道的人都牺牲了。”

    “你知道谁是叛徒吗?是什么人出卖了苏子民和其他同志?”

    “就是虎子——吕翌鹏!”徐廷斩定截铁地说。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陈秉时对这么快有了答案反而不适应。

    “在监狱时,一开始我和子民关在一起,子民和我谈起过叛徒的事。”

    徐廷说:“读书沙龙里一共有10名党员,被捕了9名,只有吕翌鹏没有被捕。吕翌鹏当然不知道读书沙龙中共产党员的名单,但这人特别聪明,他把所有怀疑是共党的人全部出卖了,这就是为什么一共有14人被捕的原因,吕翌鹏坚信,共产党人必定在这14人之中。”

    徐廷喝了口水继续说:“证明吕翌鹏是叛徒的另一个证据是,我被捕后接受审问,让我承认是共产党,我没有承认。审问人员当时说了这样一句话:‘瘸子,你在读书沙龙里的绰号是叫瘸子吧。连你们的绰号我们都知道,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狮子,虎子,顺子,虫子,英子…哼哼。你当然想我们怎么知道的。告诉你吧,是虎子告诉我们的。你想想,虎子为什么没被捕?你快说吧,你到底是不是共产党?’”

    “听他们这么说,我反而踏实了,我坚信,虎子不知道我是共产党。被捕后的第三天,我被提审时,虎子来见了我,说他早知道我是共产党了,当时我就知道他在诈我。我就说,虎子兄弟,你不能这样害我,你看我一个残废,像是共产党的样子吗?我又说,你虎头虎脑,一身正气的样子,平时大家都说你仁心宅厚,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啊。结果他就嘿嘿嘿地笑了,说那你知道谁是共产党?你说了,也许就能早点放出去了。我回答他说,虎子兄弟,我是你哥吧。哥今年三十岁了,我二十八岁才结婚,我还想早点抱儿子,你可不能让我儿子生下来没有屁眼啊。我这一说,虎子哈哈大笑起来,一旁审讯的也都笑了起来。后来我把这些情况都告诉了苏子民。子民说,你一定要想办法出去,把这些情况告诉党组织,一定要清除叛徒。”

    陈秉时问:“你出来时有没有签悔过书?”

    “没有,我始终没有承认自己是共产党,所以放出来时没有签悔过书。”

    “虎子在监狱里好像并不避讳是他出卖了你们?”

    “是的。大概他们认为这次共产党给他们全打光了,杀的杀,悔过的悔过,剩下的几个人也翻不了天。”

    “你知道读书沙龙里其他哪些人是党员吗?”

    “不知道。这方面苏子民口很紧,他从来不说这些事。”

    “除了虎子外,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也是叛徒?”

    “这个很难说。但我个人判断一开始做叛徒的只有虎子一个人。其他有人在被捕后叛变是有可能的。”

    “虎子为什么要做叛徒呢?你有没有想过?”

    “当然想过。我和子民也一起讨论过。我认为他是入党动机不纯,在读书沙龙,他读过一些进步书籍,觉得参加共产党很好玩,决没有想到会有什么危险。毕竟前两年参加一个党派在年轻人中也是一件很时尚的事。国民党清党一开始,他就嗅到了危险,他是有家产的人,考虑问题不会与无产者一个样。他也许想,与其被别人供出来丢掉性命,不如自己先承认,把别人供出来,就可以立功,保住性命。”

    徐廷停了一会又说:“吕翌鹏这人是很会算计的。”

    “很会算计”,陈秉时一听,顿时眼光闪了一下。

    徐廷觉得奇怪:“怎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听到别人对虎子这样评价了。你再说说,虎子是怎么入党的?也是苏子民介绍的吗?”陈秉时又问。

    “这个可能已经搞不清楚了。如果不是这次叛变事件,我连虎子是不是党员都不知道。”

    “嗯,我这次来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是除奸,把叛徒消灭掉。你有什么建议?”

    徐廷想了一会,“除奸不是我的专长,你们如果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尽力协助。”

    当天晚上,卢一琛又来到陈秉时的住处。

    “傅振斌刚刚来找我,说他掌握了一条新线索,可以证明虎子吕翌鹏就是叛徒。”

    “今天运气这么好?”陈秉时让卢一琛坐下说。

    “今天傅振斌和警察局的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他们几个人经常在一起喝喝小酒,打打牌,赌个小钱。入党前,傅振斌向苏子民坦白过这个情况,表示入党后一定收敛自己的行为,不再参与这些活动,但遭到了苏子民的反对。苏子民说,还是要和他们交往下去,一来可以从他们那里摸到情报,二来多个朋友好办事,万一哪天有什么事,可以动用他们的关系为党办事,但给傅振斌提了个要求:出淤泥而不染。”

    “苏子民考虑问题很周到。”

    “对,今天晚上下班后,一个姓杜的警员约了饭局,傅振斌便去了。没想到这个姓杜的还请了另外一个平时不熟悉的警察,这人姓朱,是参加对苏子民等中共党员审讯的人中的一员。傅振斌一看有机会,便把话题往谁是叛徒方面引,一开始这姓朱的嘴挺紧,什么也不说。没成想,其他几个警察对这事也挺感兴趣,想了解一点八卦,便纷纷劝酒,这姓朱的架不住劝酒,后来喝的有点大,一五一十全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神秘的,就是有一个姓吕的,开当铺的,主动到县党部提供的线索,然后党部张书记长给郭局长打了电话,顺藤摸瓜,把共党一网打尽了。姓朱的一边喝酒,一边说出了原委。

    “本来傅振斌看其他人都感兴趣,怕自己顶在前面太明显,已经退缩了,现在他为了确认一下,又紧盯了一句:那开当铺的外号是不是叫虎子?

    “对对,就是他。这次立了功,听说县党部给了不少大洋。

    “情况一摸到,傅振斌便趁他们打牌溜了出来,立刻来向我通报了这一消息。他刚刚才离开。”

    “从各方面摸到的情况,虎子吕翌鹏就是叛徒已经是铁板钉钉了。”

    “是啊,下一步我们该研究一下怎么除掉这个叛徒了。”

    陈秉时绕着桌子走了两圈,对卢一琛说:“我们还是决定等项前项上那边的消息来了再作决定。”

    “好!”

    过了两天,二项兴冲冲来向陈秉时汇报工作,他们已经把虎子的情况摸了八九不离十。

    项前先汇报他摸到的情况:

    “虎子家开的盐场在侯家霸,离二项工作的盐城相距约八里路。盐场由他的大哥掌管,他负责家里的当铺,据说他与大哥有矛盾,主要是盐场利润高于当铺。吕老爷子居间调停,但虎子仍认为父亲偏向大哥,因此他和父亲之间也不太对付。虎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挺像个正经商人模样。但他最近和一个女人好上了。这女人很有些来头,早年是南京夫子庙的妓女,还挺有名。后来被一个盐城籍的北伐军团长看中了,给赎了出来,安置在盐城做妾。这团长走南闯北自然便冷落了这个如夫人,不知通过什么关系,这女的和虎子好上了,虎子现在经常去,每周都要有一两天在那过夜。据盐场的工友说,吕老爷子和虎子大哥也知道这个情况,劝过几次,说你这样乱搞,万一团长回来了,把你一枪蹦了怎么办?当然,劝不动,也就不劝了。”

    项上说,“那妓女的家我们也摸清楚了,离当铺不远。我们可以在那女的家下手。”

    “我们俩谋划了一下,看看能不能这样办:我们先埋伏在那女的家,等虎子晚上来了后再动手。为了动静小点,可以用刀子。那女的留着不杀,这样可以嫁祸给团长,就像虎子是团长派人干的。”

    陈秉时一听这个建议便动了心,但他不赞同嫁祸给团长:

    “要干就要让外人知道是共产党干的,让外人知道做叛徒会是什么下场。”

    二项互相看了一眼:“好,赞同!”

    他们又找来卢一琛,卢一琛也赞同这个方案,几个人又细细商量了一下,陈秉时这才白板:“由傅振斌提供枪支,二项自己准备刀子。二项先潜入妓女家,待虎子来了后动手,尽量不用枪。傅振斌在外面接应。”

    陈秉时盯着二项:“你们动作要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陈秉时双从黄清的针线框里找出一块白布,饱沾浓墨写下几个大字:叛徒,我们会盯着你的!

    过了几天,二项摸准虎子要去妓女家,两人黑衣黑裤,蒙了面,各携一把匕首,项上还在腰上别了把傅振斌拿来的手枪,悄悄潜入了妓女家。妓女家除了妓女外还有一个老佣,耳聋眼花,二人翻过不高的墙头隐蔽在柴草房。晚上九点多,虎子到了,直接进了内房。等到夜深人静,两人开始行动,先用匕首拔开门栓,径直走到床前,二人同时行动,项前捂住了妓女的嘴,项上把雪亮的刀子架在了虎子脖子上。

    “别动!老子今天要让你死的明明白白,老子是共产党,今天是来杀叛徒的。”说完,项上在他脖子上狠狠划了一刀,然后又一刀戳进了虎子心窝。项前则伸手往妓女的脖子上狠劈了一掌,把她打晕。项上又掏出写上字的布块平平整整地放在虎子胸前,两人立刻撤退,开了院门,向在街角接应的傅振斌挥了挥手,便消失在黑夜中。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虎子连一句话都没说,就送了命。

    虎子被刺身亡,第二天便成了盐城的大新闻。警察局全城搜捕共产党刺客,可是由于根本没有线索,搜了几天,不了了之。傅振斌后来传来警察局内部消息,其实警察局也不愿意再搜下去,虎子毕竟是共产党的叛徒,警察局对反水的人内心也瞧不起。

    这天,项前领着陈秉时来到纪刚家。小于依旧身穿孝服,她一看到项前,不由自主激动起来。共产党刺杀了叛徒虎子的消息早已传得满城都是,小于已经听说了,但她显然还想从项前嘴里听到确切的消息。

    项前向小于介绍了陈秉时。

    “于女士,我们已经查出,出卖纪刚的叛徒就是虎子。现在我们已经把他处决了。”陈秉时指了指项前:“亲手处决虎子的,就是他和他的弟弟。”

    小于扑通一声向陈项二人跪了下来,双手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一旁的纪刚母亲则放声痛哭:儿啊,终于有人给你报了仇了……。纪刚的父亲也是双眼通红,嘴唇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叛徒除掉了,寻找失散党员的工作便顺利了许多。但甄别工作依然繁杂。一些签了悔过书的人怕共产党报复,逃到了外地。还有两个人通过多种渠道,找到卢一琛,想重新回到组织。陈秉时的态度是:为了保证党的纯洁性,这些人坚决不收。到了1928年底,党组织已经有了二十多名成员,陈秉时来盐的任务基本完成。

    到了第二年一月,陈秉时又有喜事,黄清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陈秉时给儿子取名:陈吉盐。这是陈秉时和黄清的第一个孩子,自然特别钟爱。在孩子满月的那天,黄清把一把银制的长命锁给孩子戴上了。长命锁上有一块银牌,上面刻有八个字:“吉祥如意,安康福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