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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项圈有了下落再说吧

    老徐到南京后,也住进一家快捷酒店。

    我当即请老徐到我家,哥俩这次是第二次见面,比上次放松了许多。老徐说,找到纪启明的后人挺有戏剧性的。

    那天他单位的一个老同事来访,说起了父亲回忆录的事,老同事听了也很感慨。他对老徐说:我有个小学同学叫罗小军,他祖父好像做过某部副政委。会不会就是罗群峰?老徐一听就急了,说管他是不是,你打个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吗。老同事说,很多年不联系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当时老同事当着老徐的面打了几个电话,居然找到了罗小军。一问,罗小军的祖父果然是罗群峰。老徐是急性子,连忙拖着老同事拜访了罗小军。

    罗小军是退休教授,为人低调。当他听说徐怀诚的父亲徐德志曾经是自己祖父的警卫员后,十分亲切,拉着徐怀诚的手半天也不愿松开。

    罗小军说,罗纪两家一直保持着关系,自己的父亲罗涛与纪爷爷的后人瑞玲阿姨、延河叔叔经常往来。但到了他们这一辈,来往已经不太密切了。瑞玲阿姨几年前已经去世了,延河叔叔还健在。不过,也快90岁了。

    关于纪启明解放后的经历,罗小军说:

    “纪启明在抗美援朝战争时去过朝鲜,打过上甘岭,后来留在BJ工作,也是在BJ离休的。1981年要求回到南京。当时他说,许多老战友都在南京,想回来多和老战友聚聚。我爷爷罗群峰到上海后便一直没离开,直到去世。我爷爷的生活经历显然没有纪爷爷的丰富。”

    老徐向罗小军介绍了父亲写回忆录的情况,说明自己想把父亲的回忆录补写完整,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特别是纪启明的长子纪吉盐的后续情况。他又对罗小军说了我父亲王其恩的情况。

    “纪爷爷儿子失踪的事我也听说过。听说纪爷爷对这事早已失去信心,但纪奶奶一直牵挂在心。我听父亲说,我很小的时候纪爷爷到上海来拜年,我也去了。纪奶奶看到我后摸着我的脑袋对纪爷爷说:吉盐小时候的眼睛和小军的是不是很像啊,忽闪忽闪的。纪爷爷听了后,沉默不语。我爷爷看到场面尴尬,连忙把话题岔开了。”

    “纪启明离休后要求回到南京,与方便寻找丢失的儿子会不会有什么关系?”老徐问。

    “这个,很难说,至少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有关系。”

    “纪家还有谁对寻找这个失踪的儿子有兴趣?子女们的态度怎么样?”

    “这我也是听我父亲说的。瑞玲阿姨站在母亲黄清奶奶一边,但延河叔叔反对。很多年前,有一次纪奶奶给我奶奶打了一次时间很长的电话,在电话那边,纪奶奶哭了。说的事就是找儿子的事。好像是说吉盐叔叔有消息了,纪奶奶要追踪这条线索,找到儿子。但纪爷爷不同意。纪爷爷说:你怎么找?让谁去找?时间过了这么久。纪爷爷还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吉盐如果活着,说明他命大,死了,你找也没用。正是因为纪爷爷的这句话把纪奶奶气哭了,两人大吵了一架。她给我奶奶打电话,就是诉苦哩。”

    “纪延河为什么反对找这个哥哥呢?”

    “大概两人没什么感情吧。他的观点是:现在家里平平安安,干嘛非要节外生枝呢?听说纪奶奶有一次大骂小儿子:没良心!纪奶奶要找失踪的儿子,毕竟母子情深啊。”

    老徐的同事在一旁插嘴说:

    “从你们谈的情况看,一直是纪家单方向地找失踪的儿子。而这个失踪的儿子却没有去寻找失踪的父母。现在从掌握的情况看,你们现在要开始寻找失踪的父母了,两个方向会不会找到契合点?”

    “这正是我和王显晨想做的事。我们想请罗老帮我们联系一下纪延河,看看他那边有什么线索,把这事结局弄圆满了。”

    罗小军很热心,说我帮你们联系延河叔叔。

    徐怀诚说完上面的话,兴奋得满脸通红,他为自己开展的工作而满意。他还递给我一张纸片,上面是纪鲲的电话。我照上面的电话打过去,纪鲲接了电话,我说明自己是谁后,便和他约了见面的时间。

    下午我开车接上徐怀诚,一起前往纪延河的住处。

    住处就在紫金山脚下,绿荫蔽日,宁静安详,空气永远都是清新的。我们抵达时,纪鲲已经候着。

    我特意观察了一下纪鲲,看不出来他的长相与我有什么相似之处,但他的眉毛倒是与我很像,或者说与我父亲很像,都是浓浓的剑眉。纪鲲年龄与我相当,中等身材,显得精干。他领着我们沿着抄手游栏东拐西转,进了一所大楼,坐电梯上了二楼,在203房间门前停住。在房间里,我们见到了纪延河。他坐在轮椅上,膝上盖着毛毯,很慈祥地与我们打招呼。

    猛一看,把我吓了一跳,仿佛我又见到了父亲。纪延河不仅是剑眉,而且与父亲一样是长寿眉,特别是他看我一眼的目光,就像父亲当年看我时一样。

    “纪老,我是徐怀诚,我父亲叫徐德志。”

    “哦,知道,知道,大保嘛。”

    徐怀诚又指了指我:“他是王显晨,他父亲是王其恩。”

    “哦,知道知道,小时候我听父亲说过。怎么样,你父亲还好吗?”他问我。

    “我父亲三年前去世了。”

    “哦……”纪延河长叹了一声,迟迟没说话。

    纪鲲在一旁说,他父亲纪延河是在延安出生的。爷爷纪启明从延安到盐城参与重新组建新四军时,把当时只有四五岁的纪延河留在了延安。直到抗美援朝结束,纪启明到BJ工作,父子二人才重新见面,所以没见过徐德志和王其恩。

    徐怀诚从发现父亲的回忆录说起,一直说到王其恩的身世。

    纪延河一直在认真听,有时点头,有时敲击轮椅扶手,更多的时间只听,没有任何动作。

    “纪老,我和显晨还有不少疑问,希望能在您这里找到答案。”

    “有些事我知道,有些事我不一定知道。我尽量能给你们一些解答。”纪延河说的很慢,“你刚才说到把孩子托付给卢一琛的事,有一个情况我觉得你们应该知道。纪鲲,你说给他们听。”

    “大概是六十年前的事。”纪鲲说道:

    “那一年盐城地委请我爷爷回盐城,是纪念盐城县委成立四十周年。我爷爷不是曾经做过县高官么。他们找了一下,我爷爷是活在世上最老的县高官了,所以一定要让爷爷回去。爷爷回去后参加了一些当地组织的活动,还开过一个座谈会。活动快结束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来了一位老人,指名要见我爷爷,说有重要的事说。一开始地委的人没让见,可能是为了要保护我爷爷的安全吧。但那个老人说,你去跟纪启明说,他想不想知道自己儿子的下落。老人这一说,谁也不敢阻拦了,便让我爷爷见了那个老人。当时那老人已经有80多岁了。见了面,我爷爷根本不认识他,但他一眼就认出了我爷爷,问我爷爷:城南小学看门的老李,你还认识吗?他这一说,我爷爷立刻想起来了。当年爷爷刚到盐城时,在城南小学做老师,有一个门房姓李,好像就是眼前的这个老人。

    “老人问:那年你离开的时候,是不是把一个孩子托付给了卢一琛?

    “我爷爷一听这话,眼都直了。这事他做的很保密,老李怎么会知道的呢?爷爷回答他,是有一个孩子托付给卢一琛了,但他后来听说,孩子给国民党反动派烧死了。

    “老人摇了摇头说,那孩子没死。是我抱走了。

    老人说,当时卢一琛知道房子已经被包围后,立刻叫来老李,把孩子交给了他,让他马上逃走。当时时间非常紧张,卢一琛甚至都没来得及多说什么。老李抱了孩子从后门出来时,给敌人看到了。但敌人看清楚不是卢一琛后,便把他放走了。老李是把孩子裹在大衣里抱走的,孩子没被敌人发现。卢一琛牺牲后,老李没能力养,也不敢养,第二天,便让老婆送到了育婴堂。

    我连忙问:“老人知道不知道这孩子不是卢一琛的,而是你爷爷的?”

    纪鲲说:“他知道。我奶奶生孩子就是在学校生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但是老李认为我爷爷离开了,说不定就牺牲了,这孩子也不会有人再追问了。”

    “现在他怎么想到要告诉你爷爷孩子的事了呢?”

    “他说他看到报纸上的报道,说当年的老县高官又回来了,就决定来找爷爷了。其实这事他一直在心里放不下,老觉得做了一件亏心事。另外,他当年送孩子走是因为觉得我爷爷不会再回来了。现在爷爷回来了,他觉得应该把事情告诉爷爷,孩子可能找不到了,但至少应该让爷爷知道这件事。”

    我和徐怀诚听到这个消息,都愣住了。难道真的有这种奇事?

    纪鲲继续说:“第二天盐城地委就派人去找育婴堂了。可惜,育婴堂早解散了,管理育婴堂的人全去世了,没留下任何资料,这事就一直没有下落。加上后来又有其他事,人们把这事也就给淡忘了。”

    “你奶奶知道这事吗?她有没有让人去找?”我还是想把这事搞清楚。

    “奶奶肯定知道的。她知道后数落了爷爷好长时间,后来又向爷爷提起过她怀疑王其恩是自己儿子的事,但是爷爷说,你怎么证明他就是你儿子?育婴堂有那么多个孩子哩。而且人家是有父母的,再说,他也没有项圈啊?奶奶不听爷爷的,她私下让人去金城厂打听你父亲的情况,但是厂里人说,没这个人,结果怎么也找不到,这事就又不了了之了。”

    “可能是你奶奶一直以为我父亲转业后在金城厂,其实后来父亲很早就去了别的单位了,所以金城厂后来的人不认识我父亲。阴差阳错啊。”

    我又问纪鲲:

    “你知道不知道你奶奶曾经给我父亲写过一封信,约他去你家,想找他打听一件事?”

    纪鲲摇了摇头,又用征询的眼光看了看纪延河。纪延河也摇了摇头。

    我便把黄清写给我父亲的信拿给纪延河。纪鲲把信接过来,念给纪延河听。纪延河听了信,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他才说:

    “从信的日期上看,我母亲是在写完信后第三天就去世的。她身体一直不好,血压高。父亲的去世对她打击很大。她到底想找你父亲打听什么事呢?嗯,看来真是一个谜。”

    过了一会,纪延河又开了口:

    “这个谜我们就不用再解了吧。解也解不开!事情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父亲是纪吉盐也好,不是也罢,他们都已故去了,我们做晚辈的也不必再纠结。”

    我当然不死心,便把父亲有一个银项圈的事对纪延河、纪鲲说了。“这个项圈后来很早就被人抢去了,我也没见过。”

    我说这事时,看到纪延河和纪鲲相互对望了一眼。是他们不敢相信真有这事,还是觉得这事不太可信?等我说完,纪延河问:

    “你知道不知道项圈上有八个字,这八个字写的是什么?”

    “我父亲没和我说过,我也不知道项圈上有没有字。”

    “那么……”纪延河慢吞吞地说:“这事,还是等项圈有了下落再说吧。”

    趁着纪鲲给父亲倒水的功夫,徐怀诚轻轻用肘子撞了我一下,我回给他一个明白的眼神。事情到这一步,我觉得疑问已经得到了解答,虽然我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徐怀诚提出告辞:“纪老,您多保重,我们今天的收获很多,谢谢您。祝您身体健康,多保重。”

    我则把带来的礼物给老人送上。

    纪鲲把我们送出门,便回去了。

    坐在汽车上,我迟迟没有发动。徐怀诚也是一言不发,久久望着窗外。半晌,他才说:“也许,他们也想把这事搞清楚,但是……”老徐嘿嘿笑了两声。

    “是啊,毕竟纪启明和黄清都去世了。事情能搞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该知道的我们也都知道了。只是,徐大哥,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别说感谢的话。你父亲和我父亲是兄弟,我们之间也应该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