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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蒂2

    季洲开始不怎么回家。

    我妈的短信每天定时轰炸。

    骂我畜生,骂我贱人。

    质问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我不敢多看。

    不稳定的情绪就像一颗炸弹,如果引爆,我可能真的无法控制住自己。

    我雇了人把家里打扫干净了。

    碎掉的积木拼不起来,阿姨问我要不要丢掉。

    我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发了一会儿呆,摇了摇头。

    送走阿姨之后,我也出门去赴了朋友的约。

    苏语在外省上班,来这里出差,正好约我一起吃饭。

    订在一个西餐厅。

    钢琴的琴音不断流淌,苏语一见我,就给了我一个拥抱。

    放手时打量我:“怎么瘦了?我还以为你会被你家季总养得白白胖胖的呢。”

    我没有说话。

    她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情绪:“他对你不好?”

    我岔开话题:“好不容易聚一次,别聊他。”

    菜上齐了。

    苏语边吃边和我聊她的近况,吐槽她的同事,我被她逗笑。

    眉眼弯弯地用叉子戳起一块牛肉,还没放进嘴里,笑容就僵在脸上。

    这家餐厅很适合情侣来。

    环境氛围很好。

    可,不该是季洲和他的助理。

    男人极其绅士地拉开座位。

    漂亮的女人含笑道谢。

    桌上的玫瑰娇艳欲滴。

    手上的钻戒反射了水晶灯的光,晃得我眼睛有些疼。

    许是我看得久了,季洲好像察觉到了。

    对上我眼睛的那一瞬间,他露出一个没有什么温度的笑容。

    下一秒,我看见他伸手去撩助理关灵的发。

    动作亲昵又暧昧。

    苏语顺着我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一幕。

    她几乎是瞬间暴躁起来,拿着桌上的酒杯立马起身。

    “别去。”

    我抓住她的手,近乎哀求,“别去。”

    她对上我落泪的眼,好几秒,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我从包里翻出药瓶,颤抖着手去拧盖子,胃一阵接一阵地疼。

    直到服下药片,我才从铺天盖地的窒息感中缓过来。

    可是这顿饭已经吃不下去了。

    我拿着包和苏语一起出去的时候,路过季洲和关灵。

    苏语到底没能忍下那口气,包撞在酒杯上,玻璃应声而倒。

    红色的液体在桌上摊开,又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关灵一瞬间拧起眉,就要和苏语吵起来。

    苏语倨傲地敷衍道:“抱歉啊。”

    关灵刚要发作,却在看见她身旁的我时,须臾就脸色缓和,转为笑脸:

    “这家情侣餐很不错呢。”

    “你喜欢?”季洲笑了声,“以后带你常来。”

    我没有看他们。

    只是面色惨白地盯着桌上那摊深色的液体,一滴又一滴,落到地上。

    苏语察觉到不对,立马挡在我面前,隔开我的视线,拉着我快步离开。

    我坐在副驾驶上,下意识地想去拧瓶盖。

    可是手没拿稳,药瓶掉在地上。

    我没有去捡,指甲死死掐进肉里。

    迫使自己在快要溺死的绝望和崩溃的边缘中保持清醒。

    “阿月。”

    “阿月!”

    苏语加大声音喊了我一声。

    我清醒过来。

    “为什么不和他分手?”

    “反正只是订婚。”

    我没有说话。

    “我知道以前是他陪在你身边,那个时候你慢慢好起来,我也很感谢他。”

    “但是他劈腿了。”

    “阿月。”

    窗外明灭的光影落在苏语脸上,她的语气不容反驳:

    “跟他分手吧。”

    车厢里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过了好久。

    我才听见自己说了话。

    我说:“不好。”

    车子猛然在路边停下。

    安全带勒住胸口。

    苏语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转头欲言,却在看清楚我脸的一瞬间沉默。

    好半天。

    我才听到她问我:

    “困住你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说话。

    她就看我,恶狠狠的,像是非要一个答案。

    困住我的到底什么?

    我闭上眼。

    那摊红色的液体还在流淌,滴落。

    像是没有休止。

    困住我的是相似的语句。

    是曾经试图拉我出深渊的那只手。

    困住我的,是两年前背负上的罪责。

    我没有姐姐了。

    我没有家了。

    我睁开眼,明明眼睛痛到不行,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红着眼,像受伤的幼兽,

    狼狈又可笑。

    “阿语。”

    我喃喃着,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家了。”

    苏语走时抱了抱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我记得按时看医生。

    我点点头。

    却在关门的一刹那,掩藏的情绪迅速破土而出,比以往来得更加强烈。

    原本被阿姨整理得仅仅有条的家,再次被我打乱。

    我像疯了一样,把原本完好的东西砸在地上。

    玻璃碎裂时声音清脆。

    可是还不够。

    或许是压抑太久了,冲动比以往任何一次来得更加强烈。

    魔鬼在我耳边叫嚣。

    让我拿着水果刀,抵上了自己的手腕。

    却又堪堪停住。

    门突然被打开。

    季洲的手停在半空,和我对上眼。

    之前无数次我只要一拿起刀,他就慌了神。

    任何尖锐一点的东西都不让我碰。

    可这次。

    他只是站在那里,表情冷漠得像一个旁观者。

    墙上秒针走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动手啊。”

    他看着我,冷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把刀划下去啊。”

    我没有动,像个木偶一样,怔怔地看着他。

    他嗤笑一声,眼神狠戾。

    “你根本不敢。”

    “你不过是想骗取同情。”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

    他的语气无辜又绝情,仿佛只是一个单纯的疑问句。

    我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颤抖。

    “阮临月。”

    “你根本不敢去死。”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

    确实不敢。

    药物和承诺的拉扯下。

    我死不了。

    可又活不下。

    手里的刀哐啷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堪堪落在我的脚边。

    绝望像藤蔓一般,死死缠绕住我的身躯,让我终于失声痛哭。

    以前落泪的时候,季洲总会把我搂进怀里,冷淡的人软下声,轻声细语地哄我。

    就像。

    就像——

    那个人一样。

    总是用带着栀子香气的手帕,轻轻地擦去我的眼泪,再把我抱在怀里,轻声哄我:

    “小月亮不哭。”

    “一哭就不漂亮了。”

    好老套的说辞。

    可是我听了十几年,也从不觉得腻。

    这个世界上,

    已经不会有人再这样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