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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惑之以名,诱之以利

    自蒙武受了玉服冠冕,去了一趟梧桐院后,渭水庄园这片清净之地就不再清净了。几日以来,从小雪过后第五天开始,就不断有朝中大员前来问讯。

    第一个来的是相府长史冯去疾。当日一大早,楚南雄正要与王翦、王安、青桐一起,去河州芦苇丛中下几副铁笼、捉几只野兔,就见司马荣一路小跑着追了过来,喊道:“主君,相府冯去疾来访。”

    王翦乍听之下,就知道冯去疾此来究竟何意。他看了看楚南雄,问道:“公子有何打算?”

    楚南雄微微笑道:“此贵庄之事,与南雄何干?侯爷既然有客,这野趣只好我们独享了。青桐,走吧。”

    王安本想与楚南雄一起去,王翦却对她摇了摇头。王安便驻足停身,说道:“公子但去无妨,我在桃溪等你。”

    几人便分开了。

    司马荣率先走在前面,赶去庄内回话。王安见左右无人,便低声问道:“爷爷,冯大人必是冲着楚公子来的。”

    王翦点了点头,“丞相府邸,乃国之重地。当今天下,除了咸阳宫,还有何处比得上?冯去疾既然是相府长史,那就代表了一府脸面,无论如何,绝不能轻易游访。我俩私交虽然极好,可咱们迁居渭水庄园已有月余,他也未曾来过一回。”

    王安颔首默许,思忖片刻后,又道:“那冯大人此次前来,多半是想借着你俩私交之情,让爷爷代为出面。”

    王翦摇头道:“并非如此。安儿,你只见其表、却未见其真,凡事都要往深处想。朝堂之上三公九卿、几百号大员,与爷爷最亲近的,自然是蒙武。可大王为何不派他过来?说到底,这里面有个原则问题。无论是楚南雄、还是老太太,于咱们而言,终究只是客人。老太太地位之尊,堪比诸侯王,咱家岂能做得了她家的主?所以,找个与我们亲近的,首先是给我们几分面子,毕竟都在渭水河畔住着;其次,才是暗喻我们代为说和几句。”

    王安低头思索一阵,忍不住皱眉道:“竟会如此复杂?”

    王翦笑道:“你想不通,可楚公子早就想通了。他是个明白人,当时我问他有何打算时,你可还记得他是如何回答的?”

    王安想了想,道:“楚公子答的是,此贵庄之事,与他何干?”

    王翦点了点头,“这话反过来便是说,此梧桐院之事,与我们何干?”

    王安听了这话,心中大为沮丧。她确实是把楚南雄当成自己人看待的,同时,她也希望楚南雄能把她当成自己人。可这话一说出口,显然要拒王家于千里之外。

    王翦自然已经看出了王安的心思,劝慰道:“你不要误会,楚公子性格温和、品行纯良,自然不会当真这么想。否则,他也不会为我们出头,将自己立于庙堂之危。他说这话,是给我们一个暗示,他不愿做官,让我们代为回绝。”

    王安略一琢磨,觉得此话甚有道理,也就不再多想。

    王翦又道:“还是回到刚才那个问题,大王之所以派冯去疾过来,多半因为他是相府长史,想要诱之以利,暗示楚南雄可到相府任职。”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庄园。王翦与冯去疾十分相熟,自然不必太过客套。几人说了几句闲话,就进了庄内,不在会客厅落脚,反而直接在书房里坐了。

    冯去疾说没几句,就看了看王安,笑道:“既然贤孙女在场,那该多找几个年轻人才是,总不能让我们两个老头子在这里磨嘴皮?方今天下贤才辈出,只这咸阳城中便已经有了多位名公子。王老哥,我看你这渭水河畔,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王翦问道:“不知冯老弟要见谁?”

    冯去疾眼睛一眯,抚了抚胡须,笑道:“听说,那位在朝堂论辩的楚南雄楚公子,正是你家邻居,与贤孙女十分熟稔,不如叫来一叙?”

    王翦一听,便瞄了王安一眼,给她使了个眼色。

    王安急忙答道:“冯爷爷,楚公子与他家侍女郊游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冯爷爷既然想见他,该去国太府中才是,到我渭水庄园如何能够寻得?再者而言,楚公子志在田园,与我们这些官宦之家,怕是多有芥蒂。冯爷爷此来,有些为难安儿了。”

    王翦轻声斥道:“怎么说话的,这是你冯爷爷,不是外人。你与那楚南雄关系再好,他岂会为难于你?”

    王安忙欠身施礼道:“是安儿唐突了,冯爷爷勿怪。”

    说罢,她微微抬头,见王翦瞟了瞟院外,就急忙称罪告辞,离了书房。

    王安在别院厢房里躲着,过了约半个时辰,就听冯去疾出了庄园,饭都没吃,驾着马车赶往咸阳去了。

    王安松了口气,找到王翦问道:“如何?他又说了什么?”

    王翦喟然长叹道:“你给他透了个底,他也给我透了个底。楚南雄这事,只怕不算完。眼下才只第一拨,大王若见相府撬不动楚南雄,多半会另派人来。”

    冯去疾回到咸阳不足两天,渭水河畔又来了一号人物,乃是当朝兵家集大成者,大名鼎鼎的国尉尉缭。

    王翦一听此人来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苦笑道:“这尉缭七十多岁的人,早已经半官半隐,大王还真是舍得。”

    他急忙与王安一起,直迎出二里远。等将他请到庄内,在会客厅里坐下后,尉缭便笑道:“知道你王老狗喜欢清静,老夫此次前来,没打扰你吧?”

    王翦见他说的随意,也跟着附和道:“反正左右与我无关,我操哪门子的闲心。安儿,请楚南雄过来。”

    王安一怔,见王翦面带微笑,似乎不像暗示另指,就到对岸去请楚南雄。

    走在路上时,王安忍不住寻思道:“冯去疾是诱之以利,想用相府撬动楚公子,那尉缭便是惑之以名了。他身为兵家集大成者,普天之下甚有名望,此次前来,倒真不好拒绝。”

    王安走到梧桐院内,将此事告诉了楚南雄。楚南雄笑道:“既然来了,咱们就去瞧瞧,总不能避而不见、落人口舌。”

    二人便一起来到渭水庄园。尉缭与楚南雄并未见过面,他虽然已经知道此子年纪不大,可一见之下,方才十五六岁,还是略微一怔。之后就抬了抬手,说几句客套话,算是见过了礼。

    接着,几人便在会客厅内饮酒用菜、开怀畅饮。席间气氛既融洽、交流也无阻碍,倒也说得上是谈笑风生、主客尽欢。

    只是尉缭每每开口,总喜欢说些兵家掌故,或者国尉府中的公务琐事。这时,楚南雄就微笑闭口,不予作答。倒是王翦一时技痒,多次把话头接了过去,讨论些战场厮杀的经验心得。

    聊到最后,尉缭实在忍不住了,对着楚南雄直接了当的询问道:“老夫观你心思机敏、颇具纵横之道,不如去国尉府中暂且挂职。若有余闲,你我二人也好长夜漫谈,论一论天下大势。”

    楚南雄摊手作难道:“老国尉谬赞,南雄实不敢当。几位自酒宴开始说到现在,我一句话也接不上,何来心思机敏之说?”

    话一出口,王安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尉缭盯着楚南雄愣了半晌,最后自己也忍不住乐了。他指着楚南雄笑骂道:“你这小子,当真滑头!难怪只喝酒不说话,原来竟在这里等着编排老夫。也罢,老夫好歹比那姓冯的闷葫芦强,一起吃了顿酒,多少有了个交代。老夫走了,你们莫送。”

    尉缭坦荡磊落、说走就走,一点也不留恋,倒让楚南雄顿感钦佩。

    等厅内只剩下他们三人时,王翦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说道:“名利已过,下一个,多半是动之以情了,只不知会是谁来。”